几许（14）

记忆里模糊的面容终于在这一刻变得清晰。

陆几许想抱抱这位小朋友，他也这么做了。把人抱进怀里的时候，宋彧的体温和心跳他都能感受得到。

陆几许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的失约，他的不告而别。他唯有一句“对不起”又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宋彧一遍遍地听着，他要的从来不是这一句道歉。宋彧捧着陆几许的脸，看着他的眼睛，缓缓说道：“你从来没有对不起我什么，我们虽然错过，但我们都是幸运的，至少我们相遇了不是吗？”

“是，我们都是幸运的。”陆几许满眼深情，“小彧，我从不后悔我说过的话，喜欢你是真的，想和你在一起也是真的，只要你愿意，我们就还有时间，我们可以把曾经失去的时间都补回来。”

“先生，即使我不能陪你到老你也不后悔吗？”

“不后悔。”陆几许不害怕余生只剩他一人，他害怕的是没有宋彧参与过的余生。那样没有留念，没有宋彧任何痕迹的余生。

陆几许的坚定打动着宋彧，与其那样遗憾地错过地度过那最后的时光，不如趁现在痛痛快快的活一次，为了自己。

所以原谅他的自私吧，让自己跟着心走：“好，我答应你。”

那天，窗外微风和煦，阳光洒进窗里，洒在那束百合上，暖洋洋的。两人许下约定，相伴走过剩下的四季。

宋彧笑着说陆几许“幼稚”，可陆几许不以为然，固执又认真地说：“我们约定好了，身上就会系着月老的红线，即使到了下辈子，我也能凭着红线和约定找到你！”

这种骗人的话也只有陆几许会相信，可宋彧还是很开心，因为他遇到了那个全心全意爱着自己的人。

他从没想过自己和陆几许能再次相遇，也没想过相遇之后陆几许会爱上自己。

这是一场意外，一场意料之外的意外。

而在那天之后，宋彧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决定，他要办理出院手续。

言穗听到这个消息时大为震惊，当她来到病房时宋彧正悠闲地和达达折着千纸鹤和蔷薇花。

这么多年过去，宋彧的折纸技术没有一点长进，被达达嫌弃他的蔷薇丑，而他则嫌弃达达的千纸鹤像鸭子，两人都不甘示弱。

看到言穗，宋彧还咧嘴一笑，把最丑的那朵花和千纸鹤塞到言穗手里：“送你的礼物。”

言穗捧着两个丑兮兮的玩意儿扔也不是，收下也不是，像个烫手山芋。先前到嘴边的斥责被硬生生吞下，变成一句僵硬的“谢谢”。

达达玩累了想睡觉，白清萍就陪着他。宋彧知道言穗有话要说，便带着她去了楼下。

“再过两天就是寒露了吧，如果是北方，这会儿应该是千里霜铺，万里雪飘了，哪像咱们南方这样秋高气爽的。”宋彧打开话茬，和言穗在楼下边走边聊。

可言穗明显心不在焉，只是敷衍地说了句：“是啊。”

“姐姐，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你这样把心事写在脸上又不开口，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

都是姐弟，就没必要绕花花肠子。

“小彧，你为什么要办出院手续？”言穗语气温柔，带着她的不解。这样的语气宋彧很吃惊，他以为言穗知道自己要出院的消息会把自己臭骂一顿。

“没有为什么，只是想在最后为自己活一次。”宋彧仿佛置身事外，说的坦然。

“可是……”言穗想再劝劝宋彧，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她知道的，宋彧从小就是一个听话懂事的孩子，可他也有自己的坚持，他认定的事谁都改变不了。

“姐姐，这是我自己的坚持，我想在最后放肆地活一次。我已经和何主任说好了，每个星期都会回医院做检查。”

“既然你已经决定好了，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奶奶和你的陆先生知道这件事吗？”

宋彧点头：“我会和奶奶还有陆先生说的。”

少年终究是长大了，言穗有些感慨。宋彧从最开始得知自己身患绝症时的不安到现在把生死看的淡然，这一路走来他都改变了很多，也看透了很多。

在最后的时光里，他会和陆几许一起做想做的梦，做想做的事，去想去的地方，去疯，去跑，去爱，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两人并没有聊很长时间，言穗有工作没忙完，宋彧也要打电话给陆几许，告诉他自己要出院的事情。

陆几许今天没有来医院，公司里有很多事等着他去处理，接到宋彧的电话时他正在开会：“小彧，有什么事吗？”

“没事，我打电话是想告诉先生我明天出院了，你可以不用来医院了。”

“出院？什么时候？”陆几许皱眉，这么大的事宋彧怎么不和自己商量？

“明天早上。”宋彧并不打算隐瞒，老老实实地交代。

“你现在在医院等我，我马上过去。”不等对方回应，陆几许留下这么一句话就把电话挂了。

这边，宋彧看着手机上已结束的通话记录，嘟着嘴：“我话都没说完呢……”

陆几许安排好会议的最后事项便匆匆地赶到医院，来时看到宋彧正坐在候诊大厅的椅子上喝着牛奶，眼睛还时不时地朝门口望，那模样乖巧又可爱。

宋彧正想着要不要再给陆几许打个电话时，一道阴影挡下，抬头看去，这不正是他家陆先生嘛。

“你来了！”宋彧从上衣口袋掏出两颗奶糖递给陆几许，“你吃，刚刚一位小朋友给我的，很甜。”

陆几许在宋彧身边的椅子上坐下，接过奶糖剥开糖纸，把糖塞进宋彧嘴里：“你吃。”

宋彧刚吃了两颗，这会儿又喝着奶，已经尝不出什么甜味了。

“为什么想出院？”

陆几许的眼眸里映着宋彧呆呆的模样，被这样盯着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宋彧低下头，声音轻轻地：“就……就是想趁着这最后的时间到外面看看。以前因为要上学还要兼职都没时间，后来住院了就更不能出去了。”

“那你出院之后住哪呢？”陆几许替宋彧喝完剩下的牛奶，将牛奶盒子递给扫地的阿姨，牵着他的手往病房走去。

宋彧明显一愣，是了，他还没想过自己出院之后住哪的问题呢。

在学校的时候为了方便兼职自己办的是走读，在学校附近租了一个小单间，住院之后他就把房子退了。奶奶在渠州乡下的舅舅家，去找奶奶的话就要面临着来回霖市这十个小时的车程，不方便，奶奶也会担心的。和姐姐住的话她是女孩子，也不方便，况且言穗那小公寓只有一个房间，到时候他睡那呢？

思来想去，宋彧感觉自己最后只能睡在天桥底下了。

宋彧站在原地不动，陆几许就知道这小呆瓜没想过这个问题，叹了口气，把人拉进怀里抱着：“去我家吧，我来照顾你。”

回过神来的宋彧有些不知所措：“可以吗？会不会不方便？”

“不会。还记得吗，我和达达说的话。”

“嗯？”

宋彧莫名其妙地看着陆几许，只听他说：“我和达达说过的，我是你的家人，我会照顾你。”

宋彧这才想起来，原是那天陆几许刚进病房时他和达达的对话。他本不以为意，没想到陆几许是认真的。

他觉得两人的进度有些快了，明明才在一起没多久呢，怎么就发展到同居了呢？可宋彧还是很开心，抱着陆几许一个劲地傻笑。

这把陆几许逗乐了，抱着他说：“小呆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