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的膝盖陷进潭边湿滑的淤泥里,指节因用力攥紧雪狐而泛白。
磷火在水面浮浮沉沉,将玄冥庞大的影子投在石壁上,那断裂的兽角在阴影里像把生锈的刀。
他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混着水潭深处锁链拖拽的闷响——方才下坠时撞在石壁上的伤口还在渗血,温热的触感顺着腰腹往下淌,提醒他这不是梦。
"守夜殿..."他盯着雪狐爪下那半枚玉牌,喉结滚动。
前世"赤"组织的档案里提过这个名字,说是上古御兽宗的隐秘分支,专门"守时运长夜"。
可谁能想到,穿越时的时空乱流、突然觉醒的御兽系统,竟都和这碎玉有关?
雪狐突然竖起耳朵。
它九条尾巴上的金红光泽骤然变得浓烈,像被风吹旺的火苗。
林昭顺着它的视线抬头,这才发现头顶的命盘不知何时开始转动——青铜齿轮咬合的脆响从上方传来,原本静止的星图化作流动的光河,在石壁上投出一幅幅画面。
第一幅画面里,赵桓站在金銮殿中央,周身笼罩着青灰色雾气。
他的指尖抵在一面青铜镜上,镜面里浮着汴梁城的缩影,某处民宅突然泛起血光。"玄命司。"赵桓的声音像浸了冰碴,画面一转,冷无痕带着玄铁卫踹开那户人家的门,刀光闪过,血溅在褪色的春联上。
第二幅画面更清晰了。
林昭看见赵桓跪在一座暗室里,面前是口泛着幽蓝的石棺。
石棺中躺着的...竟是玄冥!
它的命核正渗出缕缕青光,顺着赵桓掌心的符咒钻进他额头——那是未来视的位置。"原来他不是预知灾祸,是..."林昭的指甲掐进掌心,"是他制造灾祸,再用未来视'预知',以此证明自己天命所归。"
雪狐突然发出低鸣。
它额间的火焰印记烧得通红,皮毛下隐约能看见血管里流动的金光——那是焚世九尾血脉在沸腾。
林昭想起系统提示里说过,深契·魂融阶段,灵兽能共享记忆碎片。
他刚想开口问,雪狐的记忆已如潮水涌来:白发老者摸着它的脑袋,声音像古寺的钟声:"小狐,若有一日赤火再燃,你要记得,玄冥不是凶兽,是被锁在时间里的引路人..."
"赤火令!"林昭低头看向掌心,那枚令牌正随着雪狐的印记同步发烫。
他突然明白过来——方才在命盘上触发的异动,根本不是冷无痕说的"反噬",而是守夜殿设下的局!
他们要唤醒的,从来不是什么灾祸,是被赵桓囚禁千年的玄冥。
雪狐猛地跃到命盘正下方。
它仰起头,喉间滚出一声清越的啼鸣,口中吐出一缕细若游丝的赤焰。
那火焰裹着金芒,像根细针般扎进命盘中心的星图。
林昭听见"咔"的一声脆响,原本运转的命盘突然加速,青铜齿轮摩擦出刺目的火星,那些记载着赵桓罪行的画面被烧成灰烬。
"吼——"
玄冥的低吼声震得水潭掀起三尺浪。
林昭被气浪掀得向后跌去,却在落地前看见最震撼的一幕:贯穿玄冥胸口的玄铁锁链正在崩裂,每寸金属表面都爬满蛛网般的裂痕。
它原本浑浊的兽目燃起两簇金焰,断裂的兽角上,那褪色的红绸突然飘了起来,在气流中重新焕出血色。
遗迹开始剧烈震荡。
林昭抓住一块凸起的岩石稳住身形,却见四壁的石砖纷纷剥落,无数用兽皮、绢帛、青铜片写成的典籍从墙内飞出来,在半空打着旋儿。
雪狐的尾巴一卷,将一本封皮刻着"命轮录"的典籍卷到他怀里。
林昭颤抖着翻开。
泛黄的纸页上,用朱砂写着一行字:"天命者视三日,非天授,乃夺他命。"他的手指往下滑,下一句墨迹未干,像是刚被人用鲜血补上的:"赵宋新帝赵桓,本无..."
"轰——"
顶部的岩层突然坍塌,碎石如暴雨般砸下。
林昭本能地将《命轮录》护在胸口,雪狐的九条尾巴瞬间张开,形成一面金红屏障。
他抬头看向重新陷入黑暗的上方,听见玄冥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每一步都震得地面颤抖。
而在那震动里,他分明听见另一个声音,混着千年的风,在耳畔轻语:"该醒了,引火人。"
碎石砸在金红屏障上的脆响中,林昭的手指还停留在《命轮录》那行血字上。"赵宋新帝赵桓,本无..."墨迹到此戛然而止,像被利刃生生截断的喉舌。
他喉间泛起腥甜,突然想起三日前在汴梁城看到的血案——玄铁卫屠尽的那户人家,男主人颈后有片青鳞状胎记,与雪狐记忆里御兽宗遗民的特征分毫不差。
"原来那些'灾祸',是赵桓用活人血祭养出来的'预言'。"他的声音发颤,指腹重重压在"献祭"二字上,纸页发出不堪重负的轻响。
雪狐的尾巴轻轻扫过他手背,皮毛上还沾着方才护他时崩碎的石屑,带着微温的触感。
"啪嗒。"
一滴冰寒的水珠落在后颈。
林昭猛地抬头,只见暗隙里渗出的寒雾正顺着岩壁蜿蜒而下,在水潭表面结出细碎的冰晶。
雪狐的九条尾巴瞬间竖起,金红毛梢炸成刺状——那是感知到强敌的预警。
"林公子看得可还尽兴?"
冷无痕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林昭仰起脸,便见玄命司执事踩着断裂的青铜齿轮缓缓落下,玄色官服在气流中翻卷如鸦羽。
他左手攥着半块寒玉印,表面凝结的霜花正簌簌掉落,右手食指轻叩印纽,"守夜殿的残卷有趣,可惜你们没机会看完了。"
林昭的脊背抵在潮湿的石壁上。
他能闻到冷无痕身上若有若无的雪松香——那是玄命司特有的熏香,用来掩盖血腥气。
雪狐低低呜咽,将半卷《命轮录》往他怀里又推了推,皮毛下的血管跳动如擂鼓。
"你们以为破坏命盘就能阻止皇帝?"冷无痕的指尖抚过寒印纹路,冰雾突然凝成实质,在他身侧展开一面镜面。
镜中画面扭曲片刻,竟清晰映出金銮殿的景象:赵桓站在龙椅前,玄铁剑穿透林昭胸口,鲜血顺着剑锋滴在"受命于天"的玉圭上。
林昭看见自己的嘴在动,却听不见声音,只觉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这是三日后的命轨。"冷无痕的瞳孔在镜光中泛着幽蓝,"皇帝的未来视或许不稳,但玄命司用十万魂血祭炼的命镜,从无错判。"他屈指一弹,镜中林昭的尸体突然化作飞灰,"现在跪下来,把御兽系统和守夜殿的秘密说出来,本执事可保你全尸。"
林昭的指甲深深掐进《命轮录》封皮。
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盖过了遗迹的轰鸣——不是恐惧,是近乎灼烧的愤怒。
前世"赤"组织的老教授曾说:"真正的革命者,从不在宿命论前屈膝。"此刻这句话突然撞进脑海,撞得他眼眶发酸。
"雪狐。"他低头看向怀中的灵兽,声音轻得像叹息,又重得像山,"我们不是来见证命运的,是来改写它的。"
雪狐的额间火焰印记骤然暴涨三寸。
林昭感觉有热流从掌心窜入经脉——那是深契·魂融阶段才能触发的"兽魂淬体"。
玄冥方才释放的狂暴灵压顺着雪狐的血脉涌进他体内,皮肤下浮现出金红相间的兽纹,连方才渗血的伤口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雪狐的九条尾巴同时燃起赤焰。
它跃至半空时,原本银白的皮毛已完全化作金红,眼瞳里跳动着焚世九尾的远古图腾。
寒印命镜的镜面突然出现裂痕,冷无痕的脸色终于有了变化——他后退半步,寒印在掌心发出哀鸣,"你疯了?
这是命轮之力!"
"疯的是你们。"林昭撑起身子,掌心的赤火令与雪狐的火焰产生共鸣。
他能清晰感知到雪狐的愤怒:那些被献祭的御兽宗遗民,那个摸着它脑袋说"赤火再燃"的白发老者,还有被锁在时间里千年的玄冥。
所有记忆化作滚烫的岩浆,顺着共生纽带注入他的灵台。
雪狐的尾尖撞上命镜的瞬间,整座遗迹都在轰鸣。
林昭看见金红火焰如利刃般劈开冰雾,冷无痕的寒印在高温中融化成水,命镜碎成千万片冰晶,每片碎片里都映着不同的未来:有他在太学讲学的身影,有雪狐跃过汴梁城墙的金芒,有玄冥的锁链彻底崩断时的天光。
"你真的......要改变命轮吗?"冷无痕的声音带着他从未有过的颤抖。
他望着满地碎冰,突然旋身冲进坍塌的暗隙,玄色披风在身后猎猎作响,转眼便消失在尘埃里。
遗迹的震动突然加剧。
林昭踉跄着扶住石壁,却见玄冥庞大的身影穿过水潭,断裂的兽角上红绸翻卷如血。
它仰天长啸,声浪震落最后几方石砖,露出穹顶刻着的星图——那些被赵桓篡改的星轨正在重组,竟缓缓勾勒出一条直通皇宫的光径。
雪狐落在林昭肩头,舔去他额角的血珠。
林昭这才发现,玄冥的眼睛里已没有了暴戾,只有某种古老的温柔。
它的兽爪轻轻碰了碰雪狐的脑袋,一缕金芒从眉心溢出,融入雪狐额间的火焰印记——那是最后一丝意识的传承。
"该走了。"林昭将《命轮录》贴身收好,指尖触到赤火令的温度。
他望着那道通往皇宫的命轨,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与雪狐的脉搏重合,"赵桓要的'天命',我们偏要亲手碾碎。"
水潭深处传来锁链彻底崩断的脆响。
林昭牵着雪狐走向光径时,身后传来玄冥最后一声低鸣,混着千年的风,吹开了他衣襟下的赤火令——那抹红,像极了即将燎原的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