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女之间

兰心阁里，慧小妹捧着一本书慢慢地翻着。铜雀宫的弟子当中，只有她最爱看书。当别的女弟子纷纷找男弟子们厮混时，她就躲进兰心阁，要么练功，要么看书，要么弹琴。只是今天书也不能让她静下心来，正默默地想着心事，葛木走进来，轻声道：“慧阁主，宫主有请。”

韩冰姬在铜雀宫正殿的卧室外面，象一尊雕塑般一动不动地靠在太妃椅上，冰蓝色的丝绸软缎裹着她曼妙的身体，妩媚动人。然而她的万种风情却如此寂寞，无人欣赏。华丽典雅的花厅轩阔气派，此时却显得空荡荡的，寒意笼罩，冷风凄凄。她正望着对面花架上一个黑檀木雕出神。木雕是一个灵动的舞女，虽蒙着面纱，但眉眼精致，栩栩如生。这是颜乃臣特意为她做的，他已经三个月没回来了，他还好么？

“宫主。”慧小妹出现在门口。

韩冰姬收回目光，恢复了她一贯的神态，望着慧小妹道：“进来吧，咱们娘俩说说话。”

慧小妹感觉到了一丝亲切和温暖，乖觉地来到韩冰姬身边，找了个矮凳坐下，道：“娘，你有话和我说？”

她们本是母女，这是铜雀宫公开的秘密。但在旁人面前，她们从不以母女相称，而是遵守着严格的师徒名分、上下级关系。毕竟铜雀宫弟子都是孤儿，让慧小妹独享亲情是一种骄纵，必须给她一个平等的环境才不至于将她宠坏。对慧小妹来说，喊一声“娘”都是颇为奢侈的事情。好在韩冰姬也并不总是那么严厉，偶尔也会温情流露，给慧小妹干涸的心灵一点慰籍。

韩冰姬道：“我忘了问你，画上那个杂役叫什么名字，你知道么？”

“我问过了，他叫游晚虬。”

“哦，还好。”韩冰姬道：“我曾有点担心他是你那同父异母的哥哥。”

慧小妹微微一笑，道：“娘请放心，孩儿一直留心此事的。对了，我那哥哥的名字，娘想起来了么？”

韩冰姬摇摇头，道：“我当时又不和他们住在一起，也不愿意和那个女人来往。年纪大了，这些往事都记不清了。只知道他名字里有个泉字。想那小子，应该也长了副好皮囊。我最后一次见他时，他才七岁，就已经露出一副轻狂样，正是我们要杀的那种人。”

慧小妹用手在玉颈根处摸了一下，抽出一根细链，链子上有一个玉坠。“孩儿都记得呢。等这次结果了钟离庆，我就回去清理门户，杀了那个女人和她生的狂徒儿子，让爹回到娘身边，让娘好好出这口恶气。”

韩冰姬身子前倾，将玉坠托在手里端详了一会儿，忽然兴味索然地道：“扔了吧，没用了。”

“不，这是爹爹送你的，怎么可以扔呢？”

“他从来就没把我放在心上。扇子都没了，一个破扇坠留着做什么，谁还真拿它将个宝贝？扔了吧。”

慧小妹赶紧将玉坠塞回衣领，转移话题道：“娘，去金陵的事，孩儿想……”

“今天不说这个。”韩冰姬道：“这次劫镖，你虽然干得不错，但也露出一个很不好的苗头。我让你把那幅画拿回去反省，你想明白了么？”

慧小妹低下头道：“孩儿知错了，娘请放心，以后不会了。”

韩冰姬却叹了口气，道：“你还不懂其中的厉害。我们平素打交道的人，肚子里都没什么墨水。就算有张好皮囊，一开口便免不了粗俗。读书人就不同了，就算生得差些，却有足够的才情来弥补。更何况他本来也有张好皮囊呢。我原以为你再不会对男人动心，那倒也罢了，却不料你对读书人情有独钟。一旦对这种人生出情愫，还很难斩断。看来，是我疏忽了，你还是要过情欲这一关。”

慧小妹心头一紧，忙道：“孩儿并没有走得那么远，只消娘一指点，就都明白了。”

韩冰姬摇摇头，道：“没有用，男欢女爱是人之本能。你已到了这个年纪，万一坠入情网，一去少则几年，多则十几年，被男人折磨得死去活来，饱受相思之苦，输得一败涂地。待到醒悟了，早已年华不再，红颜凋零，心灰意冷，将手中所有筹码，丢得一干二净。你既然是我铜雀宫最重要的传人，就不再是寻常女子，这种弯路，绝不可走。”

慧小妹只得勉强道：“是，孩儿会时时自省。”

韩冰姬道：“我们马上要动身去金陵。谁都知道，金陵的才子天下闻名，他们惯用才情打动人心。不破情欲一关，你这点修为是招架不住的。以前由着你的性子，让你挑了葛木。那小子也是个不解风情的，这么些年，你都没碰过他吧？去金陵之前，你必须过这一关。拣日不如撞日，就今晚吧。”

“不不，”慧小妹急得跪了下来，道：“娘，再宽限几天吧。孩儿情愿练功受罚。”

韩冰姬道：“不能再用练功受罚代替了。你的凌霄剑练到九成，已经是惊世骇俗了。但武功再高，也不能代替媚术。须知外面的世界，仍是男人掌控的，我们现在还无力对抗。昔日武皇是何等的伟业辉煌，可她不也得用男人去制服男人？我们只能借力打力，千万不要全凭武力去和世俗的力量对抗。”说着，慈爱地抚着慧小妹的肩头，道：“你不要怕，我安排林之来开导你。他是最好的，决不会象别的男人粗鲁莽撞。你若不舒服，只管和他说，他最善解人意的。”

慧小妹还想争辩什么，韩冰姬却挥挥手，以不容置疑的口吻道：“阴阳交合而万物通。去吧，回去准备一下。”随即击掌数下，一名男仆应声出现在门口。

“去把林之叫来。”韩冰姬命令道。

男仆去了不一会儿，回禀道：“林香主不在。”

“怎么还没回来？这都去多久了。”韩冰姬自语道。随即对慧小妹道：“你先回去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