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草木皆兵

回到清河郡也花费了些时日，从寿阳出发前，漼三娘就写了家书叫漼广回清河郡。

虽然中州离得更近一些，但是漼广收到信才出发，几乎和他们是同时回到清河郡，巳时他们刚刚回到漼府打点好，午时一过漼广就回来了。

漼广何其聪明，逐渐被架空的小皇帝不会无缘无故给漼风赐婚，这其中的原因只怕不是漼风和自己阿妹的主意，就是周生辰那边有什么动作。

他踏入府中，便没耽搁往正殿去，一进去就看到十一正在给周生辰奉茶。漼三娘也在一旁陪着说话，屋子里一时间其乐融融。见到他走进来，十一率先敛起了笑脸。明显到织念瞬间就感觉到她的情绪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

漼广老臣见过殿下。

周生辰漼太傅。

就算有过往那些算计，周生辰依旧站起来欠身向他问好。

十一也转身朝他行了个礼：

十一阿舅。

其他人也跟着十一朝他行礼，拱手。

漼广点了点头，没什么太多的表情也没给太多表情，对待众人并不热络。转而看向一旁的漼三娘：

漼广三娘，你跟我来。

十一轻轻拍了拍织念的手，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紧走了两步上前：

十一阿舅，十一许久未见阿舅了。

漼广微微蹙了眉，从前没听过时宜说话，如今会说话了，倒感觉时宜开朗了许多变了一个人似的。

漼广正好，时宜也一起来吧。四娘，你照看客人。

那句客人没来由的听的所有人心里都不舒服。

三人走到门口，漼风和宏将军并肩从外面走进来，五个人面面相觑。

漼风阿爹。

宏晓誉漼太傅。

漼广点了点头，随意的打量了两眼晓誉便朝着漼风说：

漼广照顾好客人。

便领着时宜母女二人离开。

十一一开始沉默的听着漼广说的那些计划，那些朝堂局势。她在心头嗤笑：权欲熏心。

一直到漼广的声音越来越大言语上开始怪罪漼三娘，十一想到前世阿娘为自己做的，以及这一世阿娘对自己的信任，十一开口了。在他说完一句完整的话时，直接打断。

按理说这是大不敬。

小辈没有资格在长辈说话的时候插话，尤其漼广是家主。

十一阿舅

漼广被这带着威压冷冷清清的一声阿舅叫的眉心一跳。把视线移到自己的外甥女身上：

漼广时宜去南辰王府一年多了。怎么越发没有规矩了？

女孩儿脸上一点没有被责备的不愉快，

十一南辰王府都是武将，师父也没有那么多规矩。

十一时宜待久了，阿舅莫气。

没等漼广接话她便继续说下去：

十一当初阿舅送时宜去南辰王府不就该想到了吗？

十一还是说阿舅其实没想过时宜究竟会学什么，只是找一个小南辰王做师父抬一抬时宜的身价，将来好做太子妃？

十一哦不，或许舅舅想的是皇后。

她转头看向漼三娘：

十一阿娘，时宜想和阿舅单独聊聊，姨母一向不喜南辰王府，阿娘还是去前面打点吧。

十一这是本来就是我的主意，时宜能和阿舅解释清楚的。

漼广蹙了眉，时宜变了。变化太大了。书房里沉默片刻，气氛坠落冰点，

漼广三娘你去照顾客人叭。

漼三娘点头，本想嘱咐时宜好好和阿舅说话，摇了摇头便走出去。

十一很快就不是客人了阿舅。

漼广时宜这一年变化很大。坐下说。

其实漼广也宠爱时宜，自己从小养大的孩子，怎么会没感情呢，换成别人只怕在十一插嘴的时候就会大声斥责了。

十一不客气的走向座椅，端庄的坐下。时宜怎么不懂呢，看到漼广的态度她就知道还有余地，漼广还有救，不是那么冥顽不灵。他可能只是太想找一个方式保全漼家了。

十一求陛下赐婚的信，是时宜求师父写的。

十一为了召阿舅回家，家中无大事，阿舅不好辞官回家。

十一三哥和大师姐两情相悦是一桩美事。时宜的婚姻已经用来为漼家牟利了，阿舅又何必把三哥的婚姻大事也搭进去。

漼广继续说。

十一一边说一边注意漼广的表情和神色，见他没有发怒，便继续娓娓道来：

十一如今朝堂之上定是暗潮汹涌，小陛下想要掌权，戚太后想要效仿武帝参政定不会放权。小陛下定是倚重宦官的。

漼广周生辰教你的？

十一师父忙于百姓之事，无心朝政。十一自己的想法。不知十一说的可对？

漼广嗯。

十一阿舅。

漼广看向十一的眼睛，

十一南辰王府和漼府的关系才是最坚不可摧的。

十一中州那座皇城里的人皆不可信。伴君如伴虎，那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十一若是皇家当真想为了那一纸婚书让十一当上太子妃，十一现在已然是皇后。当年他们可以无视那一纸婚书，如今他们也可以。

十一阿舅贵为太傅，漼家又是天下文人之首，无论怎样权衡，皇室也不可能让漼氏女做皇后。

十一十一只是太子妃，小陛下日后若是有了自己的势力，有了自己的孩子，如今的太子不可能登基。

十一当年先皇驾崩，阿舅为了那一纸婚书，为了时宜的皇后之位义无反顾的帮了戚太后，十一没能和当今圣上成婚当上皇后。

十一他们又给了一纸婚书阿舅再次信了他们的话，随后逼师父入中州城拥立幼主。他本可以不受胁迫，他是为了他心里的情和义。阿舅可懂？

十一最后阿舅还逼他收我为徒。如今十一进了南辰王府，不论师父还是师兄师姐。南辰王府从上到下里里外外，都对十一宠爱有加。

十一十一斗胆，请漼家放过周生辰。

漼广周生辰教你的？

这是这个问题是第二次出现在两人的对话里了。他不相信十一有这样的政治眼光，他从未教过时宜这些，这个世界本就是一个重男轻女的世界，女子无才便是德，他虽然没有从小把时宜往这个方向上培养，却也清楚朝堂之中的这些事，并不是三言两语说得清的。唯有周生辰教给她，她才会懂这么多。

十一阿舅。师父无心朝堂，过去的一年里，十一有十个月未曾见过师父。

十一因为他在边境守卫国土。

她觉得漼广就是对周生辰有偏见，怎么一说什么都是周生辰教的。

漼广时宜从何得知朝堂之事？

十一南辰王府的古籍甚多，时宜有幸拜读前朝史册。一个人在王府中闲来无事，便总会瞎想，想过去，想当下，想日后。

十一阿舅未免小瞧时宜了，从前在家中，十一也一个人看书习得许多。

她说了许多才让疑心病极重的漼广相信周生辰当真毫不知情。

他们心平气和的谈了足足一个时辰，难得漼广耐心地听并未发作，想来也是真的疼爱时宜才能如此容忍放纵。也在谈话中对时宜刮目相看。

毕竟曾经做过一代女帝。

最后十一才对漼广道：

十一阿舅，周生辰在一日，南辰王府便在一日。南辰王府在，漼府便有靠山，时宜是小南辰王的徒弟，兄长和师姐的婚事，于朝局没有任何影响。只会让南辰王府和漼家更加密不可分。

漼广显然已经接受了十一一言一行当中默认自己是南辰王府的人，看向女孩儿平静如湖泊的眼眸漼广缓缓道了一句：

漼广时宜可知道，南辰王府并不安全？

十一猛地抬头看向漼广的眼睛。

漼广哪个帝王不在意功高盖主？

漼广何况手握兵权驻守边疆的功臣还是个王。

漼广兵权在一日，皇权无一日安宁。

漼广时宜你可想过，如今把南辰王府和漼府紧紧绑在一起的后果？

漼广想的很深，也是时宜没有考虑过的角度。因为她的心一开始就是偏的，她自然不会站在其他角度思考周生辰的事。

漼广当初让你拜周生辰为师，是为了日后你真的入了皇城有所依靠，别人对你有所忌惮。毕竟师承周生辰。

时宜看着漼广的眼睛，嘴唇动了动半晌没说出话来。

漼广时宜想问什么？

十一阿舅当初为何帮戚氏。

漼广浑浊的眼眸扫向时宜，那眼里是年老者的智慧和常年居高位者的气势。

漼广时宜如此聪慧当真不知？

十一想说，因为阿舅权欲熏心。

但她看着漼广的满头白发终究是没说出口。

漼广时宜是否想说，阿舅贪图荣华富贵？贪图权位？

少女被问的一时哑然，亲舅舅这么说，反而让时宜觉得有些羞愧。

漼广时宜啊。当时的重臣，谁不会反？

十一我师父。

漼广对。先帝驾崩。漼家能在朝堂屹立不倒正是因为阿舅是太傅。太子无德，只因是皇后所出。当日高氏只是皇后，就逼的你阿娘休了你阿爹保全漼家。若是太子登基，高氏成了太后。如今你与我，还能安然坐在这里吗？

漼广的话没有说完，但是十一想到了后面的话。高氏若是成了太后，漼家必然没有好果子吃。就算高氏念漼广有功，高氏一族党羽众多，漼氏必不会得到重用。

漼广若是周生辰肯，阿舅自然愿意拥立他登基为帝，周生辰仁慈，心系百姓。战无不胜，北陈百姓谁不知周生辰的美名。

漼广但他不会反。阿舅说到这儿，剩下的时宜可明白了？

时宜一直怔怔的看着漼广，她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和心智，没能想到当初这些往事的背后还有这一层。

当日漼广若是没有入宫拥立幼主，那登基的就是太子。如此一来，高皇后一党必定打压漼氏。这都是次要的，若是太子登基，一国之君无能外戚干政，北陈从骨子里烂了。这个国家就完了。

那一纸婚书只是其中一个原因，他当日的行径，无非是卖了个人情给戚真真和小皇帝。如此一来，漼家必得重用。漼广当日之举其实只是为了保全漼家，十一能否嫁入皇室，全看造化。对于戚真真来说，一个有所图的臣子更好拿捏。若当真和周生辰一般，别无所求，她反倒会担心害怕。

周生辰不会反，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让一个孩童登基为帝。他悉心教导或许日后他会成为一代明君。当日周生辰已经回了中州，他必须为戚真真解决问题。得罪周生辰事小，解决不了问题在上位者眼里你就没有利用价值了。

漼广我让周生辰收你为徒，除了你说的那些。还有一个原因。时宜你进了南辰王府，便会远离中州这些纷扰。皇室多疑，大抵就不会娶你了。

漼广阿舅并不是真的想让你嫁入皇室。我漼家还不至于牺牲女儿的终身幸福来巩固家族。就算日后戚太后变卦，赐婚与你，你师承小南辰王，就算太子妻妾成群对你无意，也会对你相敬如宾不敢怠慢。

漼广说了这么多，都是时宜未曾想过的。她没想到漼广想的那么多可能性，也没想过漼广并非真的如自己看到的那般功利，一时间心头感动挥之不去。

十一起身，朝漼广行了一个大礼：

十一还请阿舅宽恕十一今日无礼之罪。是时宜未曾思及此处，误解了阿舅。

听见时宜自称十一，漼广神情软了几分。

漼广现在十一可以回答阿舅了。可曾想过，如今把南辰王府和漼府紧紧绑在一起的后果？

若只是师徒关系，皇室要治周生辰罪，一纸家书召十一回清河郡便是。毕竟是漼家。不到万不得已皇室不会得罪漼家。时宜是安全的，如今漼家和南辰王府结成亲家，若是要诬陷周生辰，降罪于他只怕漼家也难以全身而退。

小皇帝如今不动周生辰，不止是因为小皇帝根基不稳，更是因为小皇帝重情重义，或者说是软弱无能。

他是一个仁君，所以前世才会被戚真真害死。军师已经给他准备了后路，他没能好好利用，说到底，心软的人坐不稳皇位。

如今漼广留在朝堂是牵制戚真真和宦官最重要的一步棋。却被十一打乱。

若是江山易主，谁能容得下周生辰呢？

十一一时间觉得草木皆兵。她本以为保住周生辰很容易。如今想来她大错特错。威胁不仅仅是戚真真刘子行金荣，甚至还有日后磨砺的心狠手辣的小皇帝。

十一十一未曾想过。但，十一定然竭尽所能护住南辰王府和漼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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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作者吓得我，立马码字更新。春节假期结束之前应该还会更一章。

作者这一章其实是在意料之外的。原本大纲里没有这个。但是写着写着我觉得，这才应该是一个聪明睿智的老臣。

作者在朝堂之上，权谋较量。每一步都要算计。

作者时宜之所以一开始没想明白，不是因为前面的世界都白穿越了。

作者是因为她一直站在周生辰的角度。她的心里只有周生辰。所以怎么看都是天下人，是漼家亏欠周生辰。

作者这里选择让时宜和漼广和解，也是未来他们在一起的铺垫。我希望他们得到家人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