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灯.02

凉水溉得她身上清净，细嫩的皮子里，似都有新鲜的青春气息蒸发出来。水杏洗罢了头，拿肥皂涂着泡沫到身上，口中又不自觉地嘤哼出声。

在她这个年纪，是重欲的，尤其马子轩出事的前面一年，她的夫妇生活过得还很滋润。

中夜就难免有辗转反侧之状，睁眼谛听着旁边被窝里她丈夫的鼾声，微微地出神。身子渴得厉害，却终于是没有法子。

这天晌午，村上的大喜过来了。上堂之前，照例是大声的跺脚。

龚子棋大爷，来人了。

马子轩人正在堂上坐着，开口就叫他进来。

村上的人，多称呼马子轩为“大爷”，是为一种敬称，他的弟弟马子豪则是“二爷”。

大喜人来得勤，马家的狗见了他，不怎样吠叫，多只象征性地“咬”上两声，而后便散漫地伏卧回高大的石棉瓦犬舍。他跟水杏也是很熟悉的，因为从小都喜欢坐在北山那爿草陂子上看水，经常一块谈天。

他今年是二十二岁，还没有娶妻，为人是颇有一点桀骜不驯，但对子轩很亲爱。

大喜搪开门帘，正看见子轩坐定在堂屋中央八仙几旁的一把太师椅上，脚边跪着水杏。她从小时候就爱这样，跪坐在他身边的地上，头枕住他大腿。夏天天气热，更好在地下找凉。

马子轩手里攥着一把葵扇，轻快地摇动，就把清风送在他跟水杏的身襟和面脸。

马佳坐。

子轩这么说了，大喜也不叙外，就坐在八仙几另外一端的太师椅上，不过姿势很散漫。

马子轩是有着一些纨绔习气的，他同大喜很聊得来，也传递给他许多吃苦耐劳与乐观向上的精神。

子轩与大喜谈着事情，水杏也不乱搭茬，就那么猫咪似的听着，偶尔才抬起她倩曼的脸，跟着看上大喜一眼。外头太阳很晒，连带得堂屋里也热，她的眼睛渐渐地迷离了。

大喜只穿着青黑的水裤，没有穿褂子，肚腹的前面，出露雄健的六块方硬肌肉，附着黑重的体毛，小牛一般生猛。他还有十分壮实的臂膊，两肩都是疙疙扎扎的腱子肉，看来很打眼。

要走时，水杏就起来送他。站起在马子轩眼前的时候，发觉满副身子都已叫那太阳给晒软了，动弹起来懒洋洋。随着大喜穿出一进大院，大喜向她揖了一下，却没有就走。

他又拉住她，站着闲谈了几句。

龚子棋晚上镇里耍蛇的过来，你来看嘛。

水杏向他“嗯”了一声，没有说别的。

夜了，就往村南的大空地去。仲夏天，戌时，才擦黑，一切都看得还很清明。耍蛇的青年眉目英俊，白臂膊上盘着碗口粗的花黄大蛇，口吐紫红信子。

蔡程昱列位列位，爷爷奶奶，叔叔伯伯，哥哥姐姐，看俺小蔡给您来一绝活的了！

他一面唱吆，一面就让那蛇上下翻飞地玩起花样，看得围坐观望的人们各个瞠目结舌。

这一整台的艺人，只有这个青年是耀眼的，其余竟全像他的陪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