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

“哼，贫嘴！”

酥酥笑起来，唇边的梨涡若隐若现，和繁锦神似极了。看着他这张小脸，润玉的心不受控制地又想起繁锦，只想早日捅破这层窗户纸。

他微笑，痛快地答应下来，“好啊，那就拜托酥酥替我说媒了！”

课程结束以后，润玉照例取出两颗银蓝色的糖果，看着酥酥吃了下去。

“嗯，真甜！”

润玉笑了，抚摸他的头顶，鼓励道，“日后酥酥要更加用心读书，我这里还有更好吃的东西给你呢！”

酥酥和繁锦一样，对吃食颇有些执念，当下便有了动力，向润玉保证，“我会的，明天见！”

酥酥走后，润玉没有着急离开。

他收起香囊，里面还装了不少灵力珠子，都是他特地为酥酥准备的。

这孩子天生根骨不错，只是无人引导，故此表现得泯然众人。润玉倒不心急，既然已经找到他们母子，他有足够的耐心，一点点将他们纳入羽翼之中。

而繁锦这边，近来发生了不少怪事。

这第一桩嘛，说起来都有些羞于启齿。入夜之后，繁锦每每做梦，总会梦到润玉。

当然这没什么好奇怪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连孩子都给他生了，还不能梦见他了吗？

只是这梦吧，未免有些尺度太大。繁锦自问不是好色之人，她对润玉的喜欢，也都是发乎情止乎礼，以她的胆量，最多也就敢亲一亲抱一抱。

可在梦里，她看见自己就像饿虎扑食一样，把润玉扑倒在地。

一次两次也就罢了，可一连几日做春梦，她真的有点吃不消了。

别忘了，她如今可是一点法力都没有啊！

繁锦为此大费周章，白天不停地到处跑，把自己累瘫了，睡前还不忘对月祈祷，祈求今晚千万不要再梦见润玉了。

“求求了，让我梦点别的，只要不是他，随便什么都好啊！”

她这副怪样子被起夜的酥酥看到了，还以为是中邪了，“娘亲，要不要带你去看大夫？”

“谢谢，不用了！”繁锦无语地翻了个白眼，上下打量酥酥，忽然觉得有些陌生。

“酥酥宝贝，你有没有觉得自己哪里不一样了？”

“没有啊……”酥酥无所谓地耸肩，侧身避开繁锦的手，“娘亲，男女授受不亲，你注意点儿！”

“嗯？？”熟悉的话语和音调，甚至连嫌弃她的表情都一模一样，繁锦险些以为自己看到了润玉，突然恍然大悟，激动地抱住酥酥，“我的小龙宝贝终于长大了！”

“娘亲……”对于自己的变化，酥酥倒没什么感觉。

他只知道，自家娘亲永远都是那么天真烂漫，好像没有什么事情会叫她生出烦恼。

酥酥觉得，如果日后能有个贴心人陪伴在她身边，那怎么看都是美事一桩啊！

他因此动了心，假装不经意地提起，“娘亲，你想不想找一个…”

“啊唔…”酥酥话还没说完，繁锦困的直打哈欠，朝他摆摆手，“好困啊，我先去睡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

繁锦说完便回了房，倒头睡了过去。

繁锦这一觉睡得沉，连房间里何时多出个人来都不知道。润玉如同之前很多次那样，大大方方地推开门进来，坐在床边静静看着她甜美的睡颜。

岁月仿佛对美人格外照顾，二百年过去了，他的小姑娘依然清秀可人，与记忆中的样子无甚分别。

甚至于，就连很多无意识的小动作都一模一样。

就比如，润玉抬手抚摸她的脸，繁锦会自动寻着那抹熟悉的温度靠过来，在他手心里乖顺地蹭来蹭去，像只猫儿一样。

又比如，润玉只是路上辛苦，靠在床沿上想小憩一会儿，可繁锦很快就能找到他，眼睛虽然闭着，却能精准地圈住他的腰身，身体一拱一拱地就过来了，同他严丝合缝地相拥在一起。

这样的姿势，其实润玉很不舒服。怕吵醒繁锦，他浑身僵直了一动都不敢动，可他的心里却实实在在被填满了。

直到这一刻，所有的绝望和痛苦都消失不见，他真切地感受到，繁锦还在这个世界上，一直在等他。

润玉初时还奇怪，甚至在发现繁锦的身影时，不懂这么多年她为何要躲着自己。

他没有现身，只在暗处默默守护着繁锦，终于让他发现了端倪。

那天，繁锦的酒肆来了一个醉汉，那汉子骂骂咧咧的，非说繁锦给他短了斤两，叫骂着不肯离开。

繁锦好言相劝，乃至取出一坛佳酿来打发，却不想一双柔荑落入那人手中，她竟在光天化日之下被调戏了！

润玉当时就在一旁，清楚地看见繁锦脸上的惊慌失措。照理说，她好歹是个神仙，即便灵力再低微，也不至于落了凡人的下风。

可如今她却那样无助，力气太小挣扎不开，只好出声呼救，润玉略施小计，助她脱力了危险。

确认繁锦无恙后，润玉赶忙传唤棠樾，向他问明情况。

棠樾姗姗来迟，不紧不慢地同他打招呼，“大伯，好久不…”

“繁锦没有了灵力？”润玉不许他绕弯子，径直问道，“你知道这件事，对吗？”

“哦…我当你找我什么事呢…”棠樾搓搓鼻头，神色不明地说，“大伯啊，要我说，小狐狸为你受的委屈可够多的了，你看要是你不喜欢她的话，不如早点退出，我…”

“不必了。”棠樾还自顾说着，润玉却已然起身打断他，“从前的事…总之，以后我会照顾好她！”

繁锦失去了法力，五感退化成普通人一样，任润玉对她予取予求。

分别多年，想念太深，无论如何都抑制不住。

却原来，最清冷的神仙，也会有飞蛾扑火的一天。

“啊…”

第二天醒来，繁锦的嘴唇毫不意外地肿了起来。

“难道我生病了？”繁锦着实想不通，最后只能归因于最近太累。

恰逢年关，街道上买酒的突然多了起来，繁锦为了多攒点钱，近来的确拼命了些。

她是仙体，按理说就是累点也没关系，可现在看来，是她高估了自己。

镜子里，依稀还能分辨出属于繁锦的五官和气度，可镜中人精神萎靡，面色苍白，手脚乏力，又和她完全不像一个人嘛！

繁锦没有办法，只好跑到医馆去，开了大包小包的汤药，忍痛喝了下去。

眼下酥酥是越养越精神了，他的外表和润玉实在太像，每次看到酥酥，都会勾起繁锦对过去的回忆。

她已经决定，等过完这个年，她就会把全部真相都告诉酥酥，带他去找润玉。

而在此之前，她须得先把自己的身体调养好才行呀！总不能到时候顶着这副怪样子，苦大仇深地说，“润玉哥哥，你害的我好苦呀～”

繁锦爱美，就算现在狐落平阳，她依然顾忌着自己的面子，不愿给九尾狐一族丢人。

人间岁月容易过，转眼就到了除夕。

酥酥如今俨然是个勤奋好学的好学生，敦实的身体坐在书桌前，认真地写着春联。

而繁锦则跟寻常女子一样，张罗着除夕夜的饭食，把里里外外都收拾整齐。

家中只有母子二人，平常倒没觉得有什么，可每逢佳节倍思亲，街坊四邻家中传来热闹的交谈声，繁锦一边揉着面团，心里顿感酸涩，不由得想起自己的家人。

青丘也有过年的传统，每逢年节，成婚的狐族都会从四海八荒齐聚于此，一家人团团圆圆的，那感觉简直不要太好。

繁锦禁不住想念家人，在父母眼中，想必她是个最没良心的女儿，一声不吭就离开了。

而这些年，她又何尝不想回青丘呢？她从前也是被娇惯大的，一个人带着酥酥在人间漂泊，小时候怕他生病，长大了又要操心他的学业。

而酥酥呢，因为没有父亲而被同学欺辱，为了保护她而过早地成熟起来，身上承担了太多压力。

思及此，繁锦突然觉得自己好生失败，好像这几年的努力全然都白费了，最后还是什么都做不好。

她一个人偷偷地哭，眼泪流进面盆里，又被她胡乱揉作一团。

她有些泄气，越是做不好便越心急，而越是心急，反倒愈发漏洞百出。

“呜呜呜…”她终于绷不住哭出声来，像个迷路的孩子，抱着膝盖蹲在地上。

“娘亲？”酥酥刚完成一副对联，喜滋滋地跑出来和繁锦分享，却见她瘦弱的身子蜷在地上，哭的好生可怜。

想到母亲定然又在为过去伤怀了，酥酥善解人意地安抚她，白胖的手替她擦泪，“娘亲莫要难过，酥酥给你准备了惊喜呢！”

“什么…嗝…惊喜？”

繁锦哭到打嗝，心里无比鄙视自己，成功地被儿子转移了注意力。

只见酥酥笑得极为神秘，露出齐整的两排牙齿，故作高深地说，“娘亲，今夜是除夕之夜，记得打扮漂亮点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