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

书院外，酥酥同学又一次逃学被抓，气鼓鼓地罚站在门外。

他不喜欢读书，不明白繁锦那么好说话的人，为何偏偏在这件事上如此执着，像是打定了主义要让他考出个状元来。

可惜事与愿违，夫子讲的那些之乎者也，他是真的一个字也听不明白。

别的同学，最次也是左耳进右耳出，可到了他这里，那不好意思了，恐怕是连入耳的机会都没有的。

因此他这个外表四五岁，实则已经二百多岁的神龙，到现在还是半个文盲，勉强没做个睁眼瞎罢了。

酥酥垂头丧气，正无聊地蹲在地上掏蚂蚁洞呢，头上的发带突然被人扯住了。

“谁这么讨厌！”他以为又是班里哪个调皮的孩子，没有抬头就暴躁地骂道，“识相点给我走开，我心情很不好！”

“哦？”那人闻言轻笑一声，声音如潺潺溪流，让他不由得平静下来。

“不知这位小友为何生气啊？”

酥酥抬起头，圆而黑的瞳孔瞪大了，直愣愣地看向那人。

一身洁白的雪衣，棱角分明的脸，挺拔修长的身体，笑的时候，眼睛里仿佛有点点星光。

那时的酥酥分明还不知道他的身份，却没来由地心生亲近，就想同他多说几句话。

他跟在繁锦身边，有用的本事一个都没学到，唯有撒娇得到了全部真传。

小小的男孩子，嘴巴瘪下去，眼睛无辜地眨巴眨巴，泫然欲泣道，“叔叔，我好可怜，你能带我走吗？”

润玉虽然体格清瘦，但修行之人，这点力气还是有的。他保持着浅淡的笑容，任由酥酥顺着他的腿爬上来，抱住脖子就往怀里凑，一点也不见外。

润玉也都由着他，担心孩子掉下去，一只手虚扶着他肥圆的屁股，透过背上厚实的肉摸到他的脊柱。

果然，这孩子与他一般无二，真身乃是一条应龙。

阔别多年，他本是来寻妻的，却不期然捡到一颗圆滚滚的龙蛋，这叫他如何不感到惊喜呢？

“你叫酥酥？”润玉微微蹙眉，方才他隐身出现，依稀听见棠樾这样称呼他。

“是啊！”酥酥喜欢润玉，更喜欢他身上湿润的清香，笑眯眯地说道，“好听吧，我娘亲给我取的哦！”

“嗯，当然。”润玉侧目，温和地看着酥酥，想让自己尽可能像个慈父，给他留下好印象。

“你为何被赶了出来？”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起来，酥酥便愁眉苦脸，“哎呀，我听不懂，不想上学。”

他抱着润玉，一头扎进他怀里不肯出来，“你也是书院里的先生吗？我可不可以不读书啊…”

“这个嘛…”若按润玉的想法，自家儿子嘛，宠着一点也无妨，毕竟自己亏欠他的太多了。

可若是繁锦的意思，那没办法，就连他也得遵照执行。

他伸手摸向酥酥的额顶，探到他的灵根。

“奇怪，为何被封印住了？”润玉心下诧异，再继续探究，却发觉酥酥体内有一股极微弱的土系灵力。

他豁然开朗，原来如此啊！

润玉失笑，复又颇为自责。酥酥本性属水，繁锦教给他的土系法术，非但于他无益，反倒是令他灵根受损，幸好时间不长，繁锦能教他的东西又太少，才没有造成更严重的后果。

思及此，润玉抬手，替酥酥重新梳理体内混乱的灵力，渡入精纯的水灵之气。

末了，他在酥酥屁股上拍了一把，推他进了学堂，“放心，以后都会好的，我保证。”

繁锦发现，最近酥酥简直太反常了。就说原来吧，酥酥最讨厌去学堂，每天早上都要同他磨好久，应下多少不平等条款才肯去。

而现在呢，酥酥压根都不用她提醒，每天早早爬起来收拾齐整，吃完早饭自己就去了。

有一次繁锦睡过了时辰，没来得及备下吃食，还以为酥酥会以此为借口闹着不去了，谁知他竟不介意，笑嘻嘻地说了句没关系，然后背上小书包照常上学去了。

繁锦在人间时，总听人说女大十八变，她如今才知道，原来男孩子也是会变的。二百岁的酥酥，心智果然比一百岁时成熟许多，且繁锦明显感觉他身体也长高了，看来照书养这个办法果然有效啊！

这厢，繁锦正沾沾自喜，以为自己对于如何养龙终于摸出了门道。而实际上，她的小龙宝宝出门以后并未去学堂。

酥酥一路小跑，在岔路口提前拐了弯，进入一间幽静的小院里。

那里，白衣仙人正翘首以待，煮茶焚香，为他一人授课。

没错，此人正是威震六界的天帝润玉了。

事情的起源是这样的：那日润玉将酥酥推进学堂，没多久他又哭着跑出来，说先生骂他是蠢才，不肯再收留他。

这简直岂有此理。酥酥是他润玉的儿子，天地间唯二的真龙，将来是要做天帝的，启容一个凡人随意凌辱？

他爱子心切，一点也不怕会惯坏酥酥，当下便答应他以后都不必去上学。

从那以后，润玉每日抽出时间下凡，亲自为酥酥开蒙。

“今日，便从《关雎》开始吧！”

男子声音优雅，清丽的词句从他口中缓缓吐出，如同清风拂面，吹入酥酥的心间。

酥酥化身好奇宝宝，捧着肉嘟嘟的小脸问他，“润玉叔叔，什么是辗转反侧，寤寐思服啊～”

“这个嘛…”润玉掩上书卷，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繁锦的模样，想起自己五百年孤枕难眠的时光，淡淡说道，“意思就是，很想念一个人的时候，不论是醒是睡，都不会忘了她。”

“哦…”酥酥懵懂，还不是很明白，可经过润玉点拨，他自然地想到繁锦，“那我娘亲经常这样，是因为她也有思念的人吗？”

酥酥自言自语道，“是了，娘亲经常会提起我的爹爹，想必一定是在想她。唉，可惜啊…”

“可惜什么？”润玉掩唇，强装镇定，“自古以来，女子思念丈夫都是天经地义的呀！”

“不，你不懂～”酥酥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学着先生摇头晃脑道，“我娘亲并未成婚，而她却生下了我，这么多年了，我那个爹爹都没来看过我们，想必是个没担当的渣男，不要也罢。”

润玉还不知自己在儿子心里已经贴上了渣男的标签，可他说的每一句话又都确有其事，润玉不禁开始怀疑自己。

“叔叔，叔叔？”酥酥推他，“我刚才说的你可听到了？”

“啊，什么？”润玉回神，温和地看向酥酥。

“就是，我喜欢你，想让你做我的爹爹。”酥酥掰着短胖的指尖，细数繁锦的好处，“我娘亲长的极其好看，说是艳冠群芳、沉鱼落雁也不为过，而且她还会做饭，会酿酒，会梳头更衣，会打架，会骂人…”

“嗯…”酥酥说着频频点头，星星般晶亮的眼睛期待地看着润玉，“总之，我娘亲是这世间最完美的女子，你一定会喜欢她的。”

“是吗？”润玉闻言轻笑，勾着酥酥的发带意味不明地笑道，“那这些年，酥酥可有相中别的男子，也想让他们娶了你娘亲？”

“没有啊…”不知为何，酥酥总有种不好的预感，明明润玉还是那样风清月朗的翩翩公子模样，可怎么就感觉那么瘆得慌。

他举手投降，讨好地笑道，“润玉叔叔是天下第一流的美男子，只有你才配得上娘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