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世兰重获恩宠一事虽令阖宫惊叹,可她毕竟曾经宠冠六宫,如今再得圣宠,众人也不过是觉得皇上念及旧情而已,故而此事在宫中掀起一阵议论后,又归于平静。
消息传来之时,我正捧着账本核对各宫的开支。
小允子禀告完毕便退了出去,浣碧见我波澜不惊的模样有些好奇,便出言问道:“小主怎么好像早就料到似的。”
我头也不抬地看着账面上景仁宫远超份例的支出道:“本就是我一手促成之事,有什么好惊讶的。”
浣碧接口道:“话虽如此,可年…常在一晚上就晋封了,奴婢确实是没想到。”
“皇上对她本就有愧,更何况她如今肯示弱。皇上这么做,不过是补偿十之一二罢了。”我一边说着,一边将景仁宫那页折了一个小角。
随后阖上账本,吩咐浣碧去给敬妃和眉姐姐递个话,而流朱则陪我一道儿去看陵容。
陵容即将临盆,温实初说也就这几日了,尽管陵容的身子将养得还不错,我还是怕出了什么岔子,便日日来看她。
我原以为我与眉姐姐如今的声势,外加陵容自己的恩宠,宫中应该没有哪个不长眼的人敢来延禧宫惹事。
谁知我刚走到延禧宫外,就听到内室中传来两道矫揉造作的女声,你一言我一语地挖苦讽刺陵容的身世。
“我与祺贵人好心来探望,柔嫔怎么这副样子?怎么,不欢迎我们吗?”是博尔济吉特贵人的声音。
另一道声音响起,愈发尖酸刻薄,是祺贵人无疑:“小门小户出身,能进宫已是万幸,现下有了身孕便不知天高地厚了吗?真以为自己是嫔位就很了不起吗?凭你的家世,也敢对我们耀武扬威?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流朱在一旁气得小脸通红,而我亦是心头火起,便瞥了一眼一旁的小允子。
小允子会意,高声道:“莞妃娘娘到。”
屋内的声音戛然而止,我迈步进门,只见陵容捧着肚子坐在榻上,一脸不忿,显见是气着了,见到我的那一刻眼眶就红了。
我快步上前握住她的手,忙问道:“身上可有不适?”
陵容没说话,泫然欲泣。
我怒火中烧,扭转过头看着地上跪着的两人,博尔济吉特贵人倒是有几分慌乱,祺贵人则轻蔑地看着我,眼角眉梢皆是挑衅。
若说刚进宫时瓜尔佳•文鸳还打算讨好巴结我,可自从前一回她在明面上想挑拨我与陵容的关系后,她似是打算彻底与我撕破脸了。
私下里不仅再没来过我宫里,素日里见到我也一副张狂轻蔑的模样。
我冷笑出声:“本宫当是谁在延禧宫放肆,竟是两位贵人妹妹。想来两位妹妹是太久没见到皇上了,所以太过无聊,便无故滋事。”
博尔济吉特贵人慌张地有些结巴:“娘娘误…误会了,嫔妾…嫔妾不过是与祺贵人一同来探望柔嫔,未…未曾滋事呀。”
祺贵人则无所畏惧道:“莞妃娘娘可莫要胡说,嫔妾只是来给柔嫔送补品,何曾滋事了?”
我不甚在意道:“方才两位妹妹所说,我的宫女可全都记下了,若是你们忘了,流朱,复述一遍给她们听听。”
流朱立刻将她二人方才所说一字不落地说了出来。
我环顾四周,不紧不慢道:“本宫受皇上嘱托协理后宫,如今皇后娘娘身子不适,不便料理宫务,自当由本宫为皇后娘娘分忧,肃清后宫风气。”
此话一出,原本蠢蠢欲动的宫女太监们,此刻全都噤若寒蝉。
我收回目光,在她们二人身上来回打量:“祺贵人和博尔济吉特贵人以下犯上,口出狂言,惊扰龙胎,罚俸三个月,并各抄一百遍《女则》与《女训》,不抄完不准出宫门。”
瓜尔佳•文鸳似有不满,还想开口辩驳,博尔济吉特贵人生怕处罚加重,立刻拽着她一同行礼跪安退了出去。
处置完这一切,我正想安抚陵容几句,让她莫要介怀,谁知她握着我的手骤然收紧,耳边传来她的陵容的呼痛声:“姐姐…我肚子痛…”
我霎时间慌了神,连忙扶着她躺倒,并连忙让流朱将温实初请来。
好在陵容的脸色尚好,不像是有大碍,我定了定心神,伸手摸了摸榻上的软垫,果然摸到了一片湿润,便赶忙吩咐宫人们将预先备下的用具拿出来,并将稳婆找来。
陵容带着哭腔的声音夹杂着些许紧张:“姐姐,我害怕…”
我不住地安慰她:“不怕不怕,不会有事的,这段时日你调养得极好,身子康健,定会母子平安。”
陵容在安抚下稍微平定了些,紧接着又是一阵呼痛。
我瞧着陵容的样子陡然间明白了瓜尔佳•文鸳方才的目的。
我本还不明白,现下皇后式微,她们哪儿来的胆子竟然敢主动寻衅?
却原来是皇后想借此让陵容心绪郁结,从而影响生产,而纵使是影响不了生产,给陵容添点堵也好。
我心头暗恨,更是下定决心要扳倒皇后,口中仍不停地安慰着陵容。
不多时,温实初赶到了,因我在产房多有不便,他便将我请了出去。
正当我守在殿外焦急地来回踱步时,皇上并眉姐姐、淳儿一同赶到。
我正欲行礼问安,皇上一把扶住我问我情况如何。
我如实将方才博尔济吉特贵人和祺贵人出言挤兑陵容之事托出,皇上面色不善地吩咐苏培盛传旨,将她二人禁足宫中,无诏不得外出。
接下来就是漫长的等待。
杯子里的茶水不知换过了几轮,内室终于传来了一阵不甚有力的哭声。
我欣喜地站起身想往里走去,就见菊青冲出来报喜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小主产下了一个小公主。”
皇上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拍着我的手笑着道:“公主好。”
我忙问道:“你们小主如何?”
菊青道:“小主累极了,现下正昏睡着,不过温大人说小主只是脱力而已,并无大碍。”
我一想到陵容母女平安,且有了自己的骨血,就欢喜地几欲落泪,眉姐姐和淳儿见状忙来宽慰我。
皇上高兴地想要进去看看孩子,我立刻劝道:“皇上在这儿呆了许久也累了,且陵容现下…皇上不若先回去休息,待这儿处置妥当了,皇上再来看望如何?”
皇上亦觉有理,嘱咐了几句,便回了养心殿。
我则与眉姐姐和淳儿走进了内室。
几个宫女正清理着床上血污,陵容躺在床上沉沉地睡着,额头上全是汗。
我轻轻擦拭着她额头上的汗,低声吩咐宫人将公主抱来给我瞧瞧。
小公主刚出生还瞧不清楚模样,不过我们几个岂有不喜欢之理,因而都忍不住交口称赞起来。
我则状若不经意地翻开襁褓看了一眼,果然不出我所料,这孩子的身上有几块青紫色的斑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