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欺欺人

白子画无力地垂下手，嘴唇动了动，终究什么也没说。

他知道，她走了……

不辞而别……

凡界瑶歌城的一处酒楼里，一个素衣女子缓步而入，身上披的是件纯色狐裘，乌黑的云发自肩头垂下，和那衣上柔光融为一体，仿若夜色流墨，幽美动人。

但她的脸色却有些苍白，似乎大病初愈一样，令那裹在裘衣中的娇躯也显得分外单薄。

“打两壶酒来，要最好的。”她目光一转，看人的目光清澈冷魅，却又似乎带着淡淡的迷雾，就像细雨之中的深湖，予人难以捉摸的感觉。

“炒几个清淡的素菜，再熬一碗粥。”

清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小二接了赏钱，眉开眼笑地去备菜。

花千骨皱了皱眉，看向身后东方彧卿温和的笑容：“你跟着我做什么？”

东方没有理会她的不耐，自顾自坐下道：“我若不来，你便又打算空着肚子灌几坛子酒，我也算是受人之托，自然不会由着你糟蹋自己的身体。”

花千骨淡淡看他一眼，自顾自地打开酒壶，一线清流溅冰盏，冷光四射。

东方忽地伸手探向玉壶，挑眉：“说了先吃饭的。”

花千骨弹指轻拂，如兰迸绽，指尖正对上他掌心劳宫穴，“没听说上神还要吃饭的。”

“你不一样！”东方彧卿俊眸微抬，手到半途去势陡变，五指箕张，反扣她手腕。

花千骨坐腕下沉，向侧一让，双指自袖中倏地射出，仍旧点向东方掌心：“哪里不一样了？”

东方彧卿眸中笑意不减：“有人巴巴地把你捧在手心里宝贝着，今日若让你在我这里醉倒，他岂不是要扒了我的皮？”

撮掌前迎，“砰”地击中玉壶。凝壶悬空，一阵酒香四溢，壶中琼浆如煎似沸，在他掌力催动之下翻滚不休，化作阵阵水汽绕壶飘逸，壶身却骤结严冰，冷霜薄挂，寒气迫人。

两相僵持，雾气愈浓，寒意愈盛，终听“喀喇”一声脆响，冰玉激溅，飞落满桌，两人同时轻振衣袖，四目交撞，翩翩风度如旧，长眸敛笑依然。

花千骨冷哼一声，手上被塞了一双筷子：“吃饭。”

“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婆婆妈妈的？”

“你以为我乐意来管你这祖宗？那人千百年的不曾求过我一回，我总不好拒绝。”

花千骨抬了抬眼，忽然道：“异朽阁通晓天下之事，也一定有办法，让我彻底恢复以前的记忆。”

东方彧卿的手一顿，目光明灭闪烁：“你们两个……到底怎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忽然想通了。”她淡淡一笑，“逃避是没有用的。”

她不知道为什么在遇见白子画之后，在受了他无微不至的照顾之后，就会那般贪恋他给的温暖，沉寂了数万年的心就像又活过来一样，她不想失去他。

前世的事她记的并不清楚，天启他们也只是避重就轻地跟她说，说她盗神器受了销魂钉，被摩严私自放逐蛮荒……似乎一切都跟他没有太大关系，偏偏也只有他看着自己的眼神全是躲闪。

以往的记忆会随着她主观意识而恢复，她拼命地想，断断续续的片段中，要么是他冰冷的眼睛，要么是摩严狰狞的面容，随之而来的还有铺天盖地的悲伤与绝望，唯独没有她想要的温暖。

为什么呢？

事实其实已经非常明显，聪慧如她，又怎么可能想不到呼之欲出的真相，可是素来厌恶欺骗的她却自己选择了逃避，自欺欺人，选择了将真相埋在心底，永不启封。

她站在山崖边，山风呼啸，几乎要将她拉进悬崖，摔得粉身碎骨，她感觉到一道目光紧紧跟随，心底低低地笑了一下，张开双臂任由自己跌了下去，身子还没有下落多久，腰间便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揽住。

他抱着她御风飞回崖上，什么也没有问，只是紧紧地将她抱在怀里，她靠在他怀里，听着他紧张地心跳声，不经思索地脱口而出：“你是在担心我吗？”

他没有说话，良久才喃喃出声：“我害怕……你会离开我……”

她轻轻靠上他的肩膀，坚实而有力，她奇怪为什么其他人都说他冷得难以靠近，笙箫默，天启，子归，连师父都这样说，明明他的怀抱这么温暖……

她最终做了一只鸵鸟，将自己深深地埋在沙子里，沉溺在他纵容的笑容里，天启他们也只好费心的去掩盖隐瞒一件件真相，她便也装得没心没肺，但是这样的日子，又能支撑多久？

蓝羽灰的到来终于让她意识到，以前的事，不是逃避可以解决的，不为其他，她需要为自己讨回一个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