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众表白

沈敬渊此言一出，满座哗然。比赛的都是一群钗裙女儿，每日做的也都是送往迎来的生意，谁会知道战场是什么样的？

“有挑战才有意思啊，要不然绣的尽是些花鸟鱼虫，山水风景，有什么趣呢？”沈敬渊笑吟吟地一边喝着茶，一边娓娓道来，“况且这台上的姑娘们或多或少都是读过书的，谁还没看过几首边塞诗呢，这也不算什么难题吧？”

都知道沈敬渊是烟花醉的常客，未免旁人觉得他们是商量好的，此时秦离和木槿都不方便说话，正在这时，一个附和的声音的响起。

“我觉得王爷此言有理，这样新鲜又有趣，”循声望去，说话的人正是云湘楼的老板——云湘。

细瞧她的五官，并不是如何精致，却是气质出众，十分耐看。她的打扮如同她挑姑娘的标准一样，脸上薄施粉黛，头上也只一朵杜鹃作装饰，身着素净的淡粉色衣裙。

见众人都瞧她，她嫣然笑道：“我对我家芙蓉有信心，同意这个主题。”

云湘这样一说，其他老板也不好再说什么，好像不同意就是对自家的姑娘没信心一样，那样一来气势上就已然输了。

主题议定，比赛继续，台上的姑娘，有的还在苦苦思考主题，有的已经开始飞针走线了。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木槿起身宣布比赛结束，姑娘们依次开始向客人们展示自己的绣品。

多数人绣的都是几个将士在挥舞刀枪，全无美感，十六个绣品中，依旧只有青鸢和芙蓉的十分惹眼。

芙蓉将自己绣好的手帕展示出来的时候，顾文轩和楚寂空都惊呆了，沈敬渊和李悦然也面带讶异，芙蓉绣的赫然是楚寂空画的那幅《出征图》。

《出征图》原本的画作里着重画的就是顾文轩，这方绣帕亦是如此，在场的人都认出了，那上面的少年将军就是顾文轩，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他身上。

更是有见过的顾文轩的人开口道：“莫不是芙蓉姑娘一直倾心于顾将军？”语气带着三分好奇，七分调侃。

青鸢闻言也看向了顾文轩，心道：“没想到他年纪轻轻竟是位将军，难怪身上有常人没有的英气。”

顾文轩在这个场合成为了焦点，本就有些窘迫，又见青鸢也在看他，瞬间慌张起来，生怕她觉得自己是个风流浪荡子，可芙蓉还没说什么，他连辩白的话都没法说出口。

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见芙蓉冲着顾文轩行了一礼，在众人或疑惑或促狭的目光中，开口道：“无意给顾将军造成困扰，十分抱歉。”

顾文轩见状，也站起身，对芙蓉抱拳还了一礼，回道：“无妨，只是在下并不记得曾与姑娘相识。”说完这句话，他状似无意地瞄了青鸢一眼，这一眼青鸢并未察觉，却是被芙蓉捕捉到了。

芙蓉的目光在顾文轩与青鸢二人身上打转了几次后，解释道：“顾将军和大家都误会了，顾将军少年英雄，为国征战，芙蓉心里自是敬佩，只是我之所以会绣这幅《出征图》，是因为我仰慕这幅画的作者——翰林院的楚寂空楚大人，虽从未得见，但一直心向往之。”

芙蓉话音刚落，李悦然就险些将刚刚喝下去的茶水喷了出来，沈敬渊心里默默想着，今天这个大赛可真是来对了，比看戏还让人惊喜，永远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顾文轩闻言也十分意外，回了几句客套话之后就坐下了，他看了一眼身旁的楚寂空，见他并没有公开自己身份的意思，所以并未言语。

芙蓉的话在楚寂空的心里掀起了不小的波澜，纵然他从小就生得俊美又才华横溢，也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在这个场合听到一位姑娘对他的倾慕之情。

闹出了这么一出，秦离心里十分不痛快，她看向云湘，见云湘正气定神闲的摇着手里的团扇看着热闹，秦离甚至怀疑这是不是她们商量好的，用来吸引客人注意力的戏码。

想到这里她看了一眼台上的青鸢，却见这个傻丫头一点也没注意到自己的关注都被芙蓉夺走了，一脸好奇后续的神情，顿时感觉更不痛快了。

“敢问公子，”芙蓉向台边缓缓走了几步，对楚寂空行了一个万福礼，“您是否就是楚大人？”

楚寂空起身微微颔首回礼，磊落的答道：“正是，在下先谢过姑娘的错爱，只是……”

楚寂空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芙蓉打断了，“今日得见楚大人一面，芙蓉已是三生有幸，不敢再作它想，”说着芙蓉就向后退了几步，略带歉意的对着场内的人说道：“因我耽搁了这许久，十分抱歉，还请继续吧。”

楚寂空并不擅长处理这种情况，听到这里，虽然话未说完，也只好坐了回去。

爱看热闹是人的天性，发生了这样的事，另外的主角居然也在场，而且还是平日里深居简出的楚翰林，一时间所有人都在窃窃私语这件事。

秦离见状大为不悦，木槿看了看秦离阴沉的脸色，起身道：“大赛继续，青鸢，给客人们讲讲你绣的内容。”

青鸢还沉浸在刚刚芙蓉的大胆表白和得体的回避中，她竟觉得有些佩服她，也羡慕她心里还有这么珍贵的感情。

“青鸢，青鸢，”木槿又喊了几声，青鸢这才回过神来。

“哦，好。”

看青鸢的样子，秦离差点没背过气去，沈敬渊赶紧出言打圆场，也刚好问出了自己的不解：“这场的主题是征战沙场，你为何只绣了一个在睡榻上安眠的美人？”

青鸢将自己从刚刚的情绪中抽离，回答道：“我少时曾读到过一句诗：‘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当时细想了一下这情景，便忍不住落下泪来，王爷仔细看就能看出，这女子并非安眠，而是皱着眉头，没有什么比满怀希望却什么也等不到更让人难过了，将士们征战沙场安邦定国是英雄，可在家盼着他们的女眷，亦是了不起的。”

“说得好。”顾文轩铿锵有力的声音响起，忍不住为这番言论鼓起掌来。

青鸢这番话让他想起了自己的母亲，每次父亲出征的那段时间，母亲都会消瘦很多，后来又加了自己，母亲更是惦念，如此才会忧思过度早早过世了。

青鸢没想到会有男子这么赞同自己这样般的言论，又惊讶又感动，抬眼看去，正好撞进了顾文轩如星深邃的眼眸里，前几次她看过去，顾文轩都会躲开，这次却没有，倒是换她有些羞怯了，青鸢已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这样的少女心思了，慌乱地转开了目光。

随着最后一轮统计完毕，花魁大赛也已经接近尾声，因为顾文轩每次都放的是金子，最后一轮更是一口气放了五锭，直接拉开了青鸢和第二名芙蓉的距离，让青鸢一举夺魁。

结果出来的那一刻，终于见到了秦离的笑容，她起身走上了台子，眉开眼笑道：“多谢各位贵客和同行们今夜如此捧场，一会这里会摆夜宴，还请大家赏脸，”随后她又对顾文轩说道：“更要多谢顾将军如此慷慨，多谢您对青鸢的厚爱，我马上叫人备轿，将你们送回您的府上。”

顾文轩站起身来，听到这些话，顿感又惊又喜，又发现青鸢在看着自己，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沈敬渊扶额，觉得十分丢人，站起来把话题接了过去，先是向秦离和青鸢道了喜，并表示他们一行人就不在这里吃饭了，本就是陪顾文轩来的，现在打算一起去门外透透气，等轿子备好，就各回各家了。

他们往出走的同时，秦离留木槿在大堂照看，她要浸月陪青鸢回去再梳妆一番，自己也要过去交代几句话。

猎鹰一边走一边恋恋不舍的对浸月挥手，浸月看到后，不知道跟秦离和青鸢说了什么，一路小跑到了猎鹰面前。

“猎鹰大哥，你要是不介意总来这个地方，以后王爷来，你也跟着来，咱们就能总见面啦。”

“你放心，我会经常来看你的。”猎鹰一口答应了下来。

“那好，我得赶快回去了，再见了，猎鹰大哥。”浸月说着又一溜小跑地跑了回去。

沈敬渊一边嫌两个人腻歪，一边忍不住感叹，顾文轩在跟姑娘相处的方面竟还不如猎鹰。

他们一行人出去后，顾文轩赶忙向沈敬渊求助：“王爷，怎么办？我该带她去做什么？”

“你还好意思问我，刚刚是怎么回事，怎么对着芙蓉还说得出话，对着青鸢半句话都说不出，你让我说你什么好。”沈敬渊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

“唉，待会可怎么办，我感觉我肯定会搞砸的。”顾文轩一脸忧虑。

按理说这个时候，李悦然肯定要趁机嘲笑顾文轩几句，但她还在想刚刚发生的那件事，芙蓉在大庭广众下对楚寂空表达爱慕，让她十分不舒服。

“阿轩，你尽量把心态放平和，先简单聊上一聊，看看她是不是真的适合你，才是最重要的。”楚寂空温柔的语调很有安定情绪的效果，顾文轩长出了一口气，默默在心里筹划起来。

“寂空哥，你……”李悦然心里一直惦念着芙蓉的事，忍不住开口。

“楚大人留步，”没等李悦然将话说完，芙蓉竟从里面追了出来。

李悦然看见芙蓉，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不等楚寂空说话，她就杏目圆睁，略带怒意地问道：“你要做什么？”

“打扰各位了，只是，能见楚大人一面，是平日里芙蓉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今日竟有缘相见，芙蓉斗胆想跟楚大人说几句话，不知道楚大人是否方便。”芙蓉一番话说得婉转客气，将身段放得极低，让人很难拒绝。

在场的人都知道楚寂空的性子，就在众人觉得楚寂空会拒绝的时候，楚寂空却点头道：“好。”

一个字让李悦然差点心跳骤停，却让芙蓉喜出望外，“我的轿子就在这边，还请楚大人屈尊随我同往。”

楚寂空回身对后面神色各异的几人道：“不必等我了，我过会就自行回府了。”

“寂……”李悦然刚想要喊住楚寂空，突然想起今天自己扮的男装，想了一下改了口，“楚寂空！”

楚寂空脚步微顿，但还是径自走到芙蓉身边，才回头对李悦然说：“你早些回家去吧，我去去就回。”

顾文轩也觉得此事有些怪异，可又觉得说什么都不合适，只好帮忙拉住愤怒的李悦然，眼看着楚寂空和芙蓉消失在了他们的视线里。

“顾文轩！”李悦然就快气炸了，“你拉着我做什么！你没看寂空哥被那个妖媚女子勾走了么？”

“悦然，阿空是个有分寸的人，我们要尊重他的想法。”

沈敬渊看完了这一出，忍不住笑出了声，“得了，又搭进去一个，有趣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