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不如我们换换？

钟离珏从他身边绕过，转身进了里殿。殿中略有些昏暗，却并不破败。几缕日光打进来，浮沉游弋在空中。一名年纪尚小的婢女在窗边小憩，名唤碧萱。钟离珏凝视着那张与自己有五分相似的脸，忽生出一些杀意来。【品，品，各位看官细细地品。】

碧萱似乎是正梦魇，缩了缩肩膀，眉头也在蹙着。思及她痴傻，委实无辜，钟离珏那杀意才渐渐敛了下来。

钟离珏轻着手脚，并未惊醒她。方回身，从地上抓起一只小木凳，拿着出了殿。

回了钟离泽身边，钟离珏丢下凳，稳稳坐下，姿态依旧端方。他瞥了钟离泽一眼，就回过了头，视线落在竹椅前的白梨木小几上。

“弟弟憔悴了。”钟离珏双手搁在自己玄色的衣袍上，衬的那手十分干净修长，仿佛真的没有沾过一滴血。

钟离泽眼都不抬一下，嗤笑一声，“既来了这儿，就别装了。满朝文武看不见你，父亲在地下，更看不见你。”

钟离珏沉默了片刻，哂笑一声：“其实朕今日，突然有些羡慕你。”

“不如我们换换？”钟离泽闭着眼，漫不经心道。

“那怎么成。”钟离珏往前稍倾身，不屑道：“你要怪，只能怪那些逆阉太废物。这么多年，也没想到一个合适的办法，来弄死朕。”

钟离泽笑得直抽搐起来，笑到忘情，竟滚到了地上。院里逐渐回荡起了他的桀桀笑声：

“到最后他们算错了一步。没想到李德芳那贱坯，不仅床上功夫了得，竟还是个会使刀的寇贼。真是你的一条好狗。”

“可是哥，你就不厚道了。李德芳在床上神志不清时，竟然叫出了你的小字！你又是怎么对他？哈哈哈……”【品！】

钟离珏不欲再与他谈话，他起身，拂了拂衣袍，平静道：“里面的碧萱，不如就活到今日吧。朕让她走的安详些。”

钟离泽的笑声戛然止住，脸上霎时没了生气。可过了一会儿，又像中了邪一般，低低地笑起来。

钟离珏冷着眼瞧他，沉声道：“你当真是……生来就有些疯病。你娘早早下了地，约是不知你竟……如此违逆人伦纲常。”

“不，金木水火土，我永远在哥后边儿排着。你当初关我在此处，我就说了——弟弟随你消遣，绝不敢违逆在上。”钟离泽就那么躺在地上，望着老槐树，眼神十分涣散。

钟离珏阴沉着脸，一脚将他竹椅踹翻到地，正准备走，钟离泽又笑道：“李德芳与哥住在一起，他在慈庆宫里伺候前后，身上的熏香，跟哥哥一样。我抱着他，就想着……”钟离泽停了下来，话头一转，失落了起来：“只可惜，李德芳缺了东西，不是我要的滋味。”【品！！！】

“我从来就不想要什么储君位，住什么慈庆宫，坐什么龙椅。哥，我没害过你一分。阉党要做什么，非我可控。他们无非，是要一个好拿捏的傀儡皇太子。不过如今，你我多说无益，你向来不信我，我只求速死。”

钟离珏低头看了看他，恍惚间，还是当年躺在草坪上，看自己射雁的那个瘦弱幼弟。

“传朕口谕！”

李德芳从外面匆匆进来，悄悄窥了一眼躺在地上的钟离泽，躬着身没有说话。

“皇三弟钟离泽，偶染疫疾，居北宫。除日给用度外，任何人不得入北幽巷半步，以防疫病散播。违者，杖毙。”钟离珏往外走着，突停住脚步，低声道：“德芳，”钟离珏望了望高悬的日头，只觉刺目无比，复低头道：“莫缺了他吃穿用度。他疯病太甚，朕不会再来。每逢节，你代朕来探他。”

李德芳垂首道：“臣遵旨。”

钟离珏眸光一沉，低声道：“将外头伞扇众，皆处以流……”

李德芳惊惶抢声道：“陛下仁厚！臣已将伞扇仪仗，遣至北幽巷外，听不到北宫内的交谈。”

“如此便好。”钟离珏神色和缓下来。

李德芳却扑通猛跪下：“臣……万死不敢有亵渎圣名之举，还望陛下……”

“哈哈哈……”钟离泽突然回神，放声大笑起来，打断了李德芳后面的话。

钟离珏闭上双目，叹了一口气道：“他已疯癫，话不可信。你起来吧。”

李德芳牙关尚在打颤，恐惧的看向钟离泽，生怕他又说出什么惊骇的话来，半晌，才回神起身。

“摆驾乾元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