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人归

瑶光坐在上座倚着身子眯着眼看热热闹闹尚在拼酒的众人，头一次体会到了东华的快乐。

军中讲究站如松，坐如钟，一板一眼皆是纪律。她这么些年也还是保持着这个习惯，可重来一回发现时不时放松一下也妙极了。

“上神，尘昀和兄弟们敬您一杯”

其他附属部族的族长前来敬酒，打头的便是素锦族族长尘昀。

瑶光也不推辞，笑盈盈得一饮而尽。

得亏早年间常与折颜拼酒练出了酒量，不然今天非得被他们灌趴下不可。

只是她也想着过了这阵子还是得把酒停一停，好好的上神总不能总是这般酒气熏天。

见瑶光给面子，众人也高兴得呼好鼓掌。几位族长又递了一杯，这次瑶光倒没随他们的意，将酒杯接过却没急着喝

“你们都是跟着我的老人了，有什么事不好办的就直接和我说，我还会不帮你们？”

几位族长连忙在暗中推素锦族族长，示意他赶快说，上神都开口了还迟疑什么？何必磨磨唧唧的

瑶光刚才便看见了几人聚在一起小声交流，素锦族族长面上还有几缕为难之色。若是换了旁人，她可能就不会那么关注了。

但素锦族不一样，她与他们的羁绊太深了。除却前生同生共死的情分，看在当年旧人的面子上她也不能袖手旁观。

很多年前，她在战场上救下了当时受到驱逐的素锦族先祖言沚。

言沚感念她的恩情便自愿率领族人跟随她，从那以后素锦族就成了她的附属部族，跟随她征战数万年。

但素锦族的本体是彩云，而天族的本体是真龙，所以素锦族天生便是天族的分支。

天界主脉与分支的关系比人间嫡庶还界限分明，更关键的是有天然压制。

所以即使言沚早就跟随瑶光，甚至立下不少于大多数天族人的战功也改变不了这个从本体上决定的关系。

恰逢战后瑶光一意孤行去了昆仑墟，素锦族也只能屈于人下受天族管辖，重新与其他天族分支建立了千丝万缕的联系。

素锦族是战族，全民擅武，战力在所有分支中都算拔尖的，这些年甚至隐隐成了分支之首。

天君借着这层关系如何肯放人？

但瑶光早知这件事去桃林前就安排好了，她送了天君一枚龙纹古玉和一把上古名剑，意在将干戈与玉帛都奉至天君面前，任君挑选。

她不在意天君因此在背后得气得摔多少东西，能得到结果就行。

“上神，尘昀有一幼女，自有体弱家中养的娇惯。前些日子不知为何夜夜惊悸，高烧不退还说胡话。族内医者想尽了办法都没用，所以…”

素锦族族长迟疑的话语打断了瑶光的思绪，她见平时稳重大气的汉子欲言又止于是替他说完了接下来的话。

“所以想请我帮忙？”

“是，因家中私事烦劳上神，尘昀惭愧”

瑶光抬手隔空点了点脸色涨红的老部下有些无奈得说道

“都不知说你太老实，还是被天族那群人带坏了，迂腐而不知变通可不是好事。瑾虞宫不是天宫，哪来的那么多规矩。只要你们不出大错，我都可容下。你还得多和你身边那几个学学啊”

“上神这就偏心了，尘昀老实，我们也不是奸滑之辈嘛”

还没等尘昀说什么，另一部族族长乐樵就先笑了出来。

瑶光也跟着笑骂道

“我知道，你们只是没皮没脸惯了”

随后她又转头对尘昀说道

“我记得你家幼女在家行五，未满五百岁尚还未有名字？”

“是，上神好记性”

瑶光眼神闪烁了一下，原来是这个孩子啊。

“晚些时候你将孩子送上来我瞧瞧，我虽医术不比折颜上神但活得久了也空留些见识。若还是不行，我会带她去找折颜”

“多谢上神”

尘昀感动得老眼噙泪，天族阶级分明重规矩，素锦族又有和瑶光上神的一段缘分不比其他分支纯粹。

若不是自身强悍立下功勋，还不知要被排挤到哪里去。

他也算看尽冷暖，如今陡然得这么多人真诚以待反而感动又拘谨。

而今心事了了，也不再扭捏。与兄弟们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才是人生快事，想太多反而误了美酒佳肴。

殿内气氛越加好，见是自己人瑶光又不管，大家也都放开了喝酒笑闹，直等又蹭了一顿晚宴才离开。

瑶光知道这可不是她瑾虞宫的饭有多好吃，实在是他们不好意思讨酒带走，索性多待一会儿多品几杯桃花酿。

她也不点破他们的小心思，只默默又拿出了五百瓶桃花酿任他们喝个痛快。

天色将黑，宫灯一盏盏亮起，瑾虞宫才恢复平静。瑶光让墨竹和熙竹送走了一群人，自己坐在桌前推演阵法。

瑶光有天赋但一向不用心，现在她知道后事哪里还能懈怠。为了好好研究，她不仅在瑾虞宫找书，还从东华的太晨宫搬来了不少书。

“上神，素锦族小公主带到。”

墨竹牵着一个梳着双平髻的白衣小姑娘进来通报。

瑶光愣了一下不明白这么丁点大的孩子穿什么白衣。她虽然过往十几万年都是白衣但是幼时也穿得和花蝴蝶似的，什么绚烂穿什么。

因为母神说小孩子穿鲜亮些才好看，也更有福气，百邪不侵。

尘昀那个家伙总不是因为她才把自家姑娘打扮成这样的吧？真是胡闹！

瑶光看向眼前的小孩子，她生得娇小，举止也乖巧，但总觉得过于平静了。而且自进门就低着头不说话，也让人看不清脸。

“不要怕，抬起头我看看。”

瑶光怜惜她年纪小于是放柔语气对她笑了笑

女孩迟疑了一下才缓缓抬起头，瑶光只看了一眼笑容就有些滞住了

粉雕玉琢，脸蛋也圆润讨喜，可以看出她眉眼间与尘昀有几分相似。

只是…这双眼她是见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