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梧之巅

苍梧之巅地势高耸入云，生怪石，终年无一草木生长。山顶之处平坦宽阔，界限分明，自上古便是如此，经年未曾更改分毫。

若只是如此，也不为奇，顶多也只算得一历史悠久，幸生得巍峨却又荒芜的石山。

但事实上它于当年的人乃至四海八荒都意义非凡。

最初这里是父神在一次游历时发现的，觉得天生地长至此甚为精妙，便将此地命名为苍梧之巅，供学堂里的孩子练武。

而后父神母神相继身归混沌，当年的孩子也陆续长大，披战甲，定八荒。苍梧之巅就又重回寂静，唯有人想要决斗之时才会短暂的停留一瞬，但这种情况很少。

至少在这次墨渊约战之前，苍梧之巅至少十万年无人来过了。

瑶光依然是昨日那身装扮，眉目平静至极，再无往日的痴缠。她未披甲只随身带着自己的剑便来赴约。

墨渊也是如此，玄色长袍裹着单薄瘦削的身躯，握着轩辕剑。面色无波澜，只在瑶光出现的那一瞬间，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不知是惊诧瑶光的态度还是她终于愿意换了装扮。

二人相对而立，任由衣袂翻飞，也不在意凝聚在他们身上不顾或明或暗的窥探。

“我掳司音，为私亦是为你。我无意伤她，本想着好言相劝，甚至收她为弟子但她出言不逊辱我瑾虞宫。以上神之尊对她小惩大诫，我无悔。只是终究是我越俎代庖，此事说来理亏，便请上神代传歉意。”

瑶光并未拔剑只是淡淡的说了几句，无论如何打之前也得先说明白了，墨渊不听旁人也是要听的。

重来一回瑶光如何不知司音就是白浅，乃狐帝白止与灵狐族千聆幼女。她不怕青丘责难，但终究要顾及一下与白止，千聆的同窗之谊，更何况折颜那只死凤凰还爱慕千聆，也要卖他点面子。

“我不知…”

墨渊眉头紧锁，也不知要说什么，甚至有些犹豫是否还要与瑶光打。

他被瑶光纠缠良久早已烦闷疲倦，又知道她一声不吭就掳走自己最疼爱的十七甚至动用私刑，自然是怒不可遏，一心想着便如她愿以绝后患。

但十七睡着未醒，他真的不知道十七曾对瑾虞宫出言不逊。冒犯上神，的确当罚。

墨渊从未怀疑瑶光说谎，他虽不喜欢她，但到底一起长大。

很明白瑶光即使一直在他面前装的温婉宜人但本质里骄傲无比。到了如今这步她不可能自毁脸面，说出如此拙劣的借口。

再者说自家弟子自己知道，是个被惯坏了的。古灵精怪，不知轻重，嘴上更是从不饶人。

他为她检查过，除了被水淹过几次，的确没有其他伤。

瑶光好笑得看着眼前人稍显为难的神情说道

“我不曾骗你，也不是要推脱什么。这一战我盼望良久，但心境却并非当初。不怕人笑话，从前我日日挑衅是盼你钟情但如今却是想光明正大的打一场。你选苍梧之巅便是告诉我旧日牵扯烟消云散。同窗之情也好，同袍之谊也罢，都如此战，战罢便无。既然如此，你又何必犹疑。你不急，旁人都要急了”

墨渊听罢，一转头便对上了藏在石头后的弟子们。

继而抬眸略略一扫，果然处处都是耳目，天上的，地上的，水里的。

他甚至感受到了一些旧友的痕迹，他们比之旁人更加无所顾忌，一个个毫不遮掩的开了水镜。

那九重天上的漫不经心，那十里桃林的恨铁不成钢，那青丘仙府的默默关注，甚至是来自翼界的森森恶意…

罢了，这竟是骑虎难下。瑶光说得对，他邀的约，他又在为难什么？

“我无意至此，你不该伤我昆仑墟弟子，但十七到底是冒犯了你。两相抵消，不谈歉意。你可再选一次是否真的要战。”

瑶光这下子真的不高兴了，她说得这样明白，他还在磨叽什么？果然是没了爱意，连对他的容忍也不剩几分了。

“本上神说得很明白。当然是战！请墨渊上神莫要侮辱瑶光才是。不过你若真对自己不明全貌就对我恼怒有愧，不如我们打个赌。你赢了，我搬出昆仑墟，此后神生再不纠缠你墨渊。我赢了，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放心，不会让你很为难。”

瑶光说到最后见墨渊又摆出那冷冰冰的死人脸就知道他又想歪了，以为自己还对他有企图。于是立刻补充了一句。

其实不仅是墨渊，就连看客都以为瑶光是异想天开，妄想赢了墨渊，用这个条件逼婚。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瑶光虽是女战将但到底比之战神墨渊差了些，哪有赢的可能。

墨渊也是想到了这点，无论如何他都不欲和瑶光再多纠缠，有个光明正大的理由让她离开昆仑墟也好。

看到墨渊点头，瑶光也终于亮出了碧游剑。场上剑意盎然，弥漫着不见刀光剑影却十分浓郁的萧杀之气。

二人执剑相对，但轩辕剑和碧游剑碰上的那一刻却纷纷卸去了剑意，只以本体相对，直到第二次攻击才恢复正常。

墨渊和瑶光手上攻势不减，心里却同时苦笑了一声。

年份太久的武器是会生出些许灵智的，他们这群老家伙的兵器都是如此。

其中墨渊的轩辕，瑶光的碧游，东华的苍何虽非同源，但同为长剑，联系更加紧密。

自洪荒起，它们在万万年的协作之下自有默契。即使现在四海八荒平定多年，它们却都还记得对方。

为主征战是本分，为友致礼是情分。

剑尚且如此，他们执剑人却为了这么个扯淡的理由针锋相对，情何以堪？

但自古规矩就是如此，全力以赴才是对对手的尊重。

轩辕浑厚，碧游灵巧，它们的主人所用的剑法大多也是如此。

瑶光如一尾游鱼脚踏七星步，手腕灵活用碧游或劈或挑，角度精确刁钻，逼向墨渊。

而墨渊一力降十会，执轩辕直面碧游，毫不退让。

二人都不是等闲之辈，身法极快，场上尽是残影，让旁观之人看得酣畅淋漓。

修为稍低一些的甚至看不分明，比如藏在石头后面观看第一现场的墨渊弟子。

“二师兄，这就是上神之间的斗争吗？我有些看不明白，现在谁占了上风啊？”

大师兄叠风被师父留在昆仑墟照顾司音，排行十六的子阑入门晚，平日里也跟着司音胡闹。法力不高，压根看不明白自然是要求教自家二师兄

还没等二师兄天朔开口，十三师兄玉陵就急急说道

“当然是师尊，师尊是战神，怎么会比不上瑶光上神。”

天朔却摇摇头，说道

“并非如此，现在师尊和瑶光上神旗鼓相当，未分胜负”

“啊？瑶光上神竟如此了得？”

看不明白的小弟子们都很诧异，而同样看不明白却在听着他们言语的旁观者也随之一惊。

“瑶光上神虽是女子，却也是从洪荒那种混乱不堪的时候走过来的，战力不容小觑。我们平时到底是轻慢了”

九师兄令羽回想着从前，莫名有些担忧

“无妨的，师尊说过上古神袛讲究大义，必不会在意小节。这么些年，瑶光上神也就这次罚了十七，其余的时间可从来没计较过，想来也不会翻旧账。”

三师兄苏木从战况中回过神，认真安抚着有些躁动的师弟们。

且不说弟子们之间的讨论，墨渊此时也是诧异。瑶光这些年客居昆仑墟，恨不得日日都来找他约战，何时变得这般厉害了？

不说其他，就单看耐力就远胜从前。瑶光招数和从前一脉相承，身法也的确灵活多变，但这同样意味着要消耗更多体力。但看她如今游刃有余的样子，并无勉强，莫非是换了心法？反倒是他自己，随着时间推移力有不逮。

其实瑶光面上不显但此时也没那么轻松，她的心神都集中在剑上，努力运行心法做到人剑合一。

毕竟她前世在若水之畔悟出来的心法再好也不可能只三日就融会贯通，更不可能在不磨合的情况下就能与碧游剑灵活运用。

两人面上云淡风轻，其实都在默默使劲谁都不肯让步

墨渊想要结束战斗，再这样下去他和瑶光即使有了输赢也必会两伤。同为神族上神，他们受伤，焉知擎苍不会趁火打劫？

瑶光到底是爱慕墨渊多年，一个眼神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两人再不留底牌，真正放手一搏得一个输赢。

瑶光以碧游为主攻，辅之无数或攻或守的阵法。而墨渊使出轩辕全力，浑身被一层光幕覆盖。

阵法破开化成亮点又重新聚合，光幕被强力碾碎又恢复如初。

周而复始之下，天空之上，蓝色和玄色交融，终于迎来了最后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