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青稞地

翠绿的青稞田并不高，不足以盖住马儿的身躯，我和丹增伏在青稞穗间，眼看着卫队已经向我们策马而来。丹增望了我一眼，目光里似有深意。

“一旦卫队里有人非要看看你的脸，咱们可就藏不住了。”

“那我们赶快冲出去？”我着急地说。

“抵挡他们对我而言很容易。但他们有八个人，但凡有一个跑回去报信，我们的行踪就会暴露了。”

“那怎么办？”我疑惑地望着他，从他的眼睛里看不出慌乱，明明是已经想好了对策。

“恐怕要冒犯一下。”他说着，飞快地脱下了藏袍垫到了我的身下，紧接着，又解开了内里衬衣的扣子。

“丹，丹增，你要做什么？”我吓的讲话都磕磕巴巴，丹增将我扑倒在青稞田里，我根本无力反抗，只能用一双小手无力地推着他赤着的胸膛。

“别动，前两天晚上不也是这么抱着睡的吗。”

那怎么能一样呢！狼的皮毛软乎乎毛绒绒的，我只当抱住了这世上最温暖舒适的火炉，但如今丹增伏在我身上，麦色粗糙的皮肤紧贴着我白净光滑的肌肤，他的脸近在咫尺，我能清晰地望见那张脸上所有细小的疤痕与瑕疵。男女授受不亲，我从来不曾这般仔细地瞧过任何一个男人。他的眼睛深而似海，睫毛滑过我的脸颊，就像细微的海浪。我望着他，竟然瞧的呆住了。

他轻轻解开我领口的衣扣，露出一截白玉似的脖颈，又拍了拍我因为紧张而绷紧的双腿：“稍微打开一点。”

我哆哆嗦嗦地照做了。卫队的马蹄声已经近在咫尺了，丹增掀开我的面纱，一只手与我十指相扣，另一只手覆住我的大半边脸，低下头，略微干涩的唇便碰上了我的脸颊，又一点点下移到了我的下颚。他是在亲我吗？我又羞又怕，索性闭上了双眼。

卫队已经看见了青稞田里的我们，只当是一对野合的男女，有人打趣地吹了声口哨，卫兵们便笑着散去。我终于睁开眼睛，哆哆嗦嗦地问：“丹增，他们——走远了吗？”

“嗯。”他哼了一声，仍然没有起身的意思，原本覆在我脸上的手却开始轻轻勾勒着我脸颊的轮廓。

“那个——”我也不确定卫队到底走远了没有，只能继续问他：“你能把膝盖移开了吗？好像顶到我的小腹上了。”

他愣了一下，突然飞快地爬了起来背对着我。我莫名其妙，只得自己起身系好衣扣，见他还站着不动，便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继续走吧？”

丹增像是碰到了冰火，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他也不和我共骑了，非要自己骑一匹马不可。就这样，我们到达了尼木镇。这里是高原边陲的必经之地，若不是之前在山崖留下假线索吸引了注意力，如今这镇上一定会有人伺机探寻我们的行踪。我好奇地打量着初入高原的第一座城，它并不大，小贩们看上去疲惫不堪，路人们则行色匆匆。

“丹增，为什么这座城看上去有点死气沉沉的？”我不禁问道。

丹增似乎终于恢复了正常，又能策马走在我的身边了：“上个冬天过去的特别晚，冻死了不少牲畜，这座城和庄园又离边陲草原太近，草原上的蒙古部落同样失去了不少牛羊，经常南下劫掠，农民和牧民的生活应该都不太好过。”

我叹了口气：“天不遂人愿。这里的蒙古人应该也是他们族群的边缘一支了。”

丹增点了点头：“据说这一支蒙古人由于草原贫瘠，人也变得格外凶恶，没人敢越过草原的河流到达他们的领地。”

我在心里感叹人间的艰辛。中原大地上各国纷争战乱，而在高原和草原上，人们也在为生存而挣扎着。我虽为和亲的公主，却也是这芸芸众生的一员，活过今日，明日的太阳并不一定理所应当。

我停下来，下马走向一个卖氆氇的女人。她编织的氆氇又厚又暖，她却和两个孩子因衣着单薄而瑟瑟发抖。田里的青稞还是未成熟的青色，城里缺乏粮食，又不敢多杀所剩无几的牲畜。我怜悯他们，便褪下脖子上的金项链，换去了她的氆氇。女人双手合十不停地感激着，我只能冲着她笑了一下，转身离去。

丹增望着我，脸上看不出是什么表情。他带着我找了一家破旧的客栈，老板并不愿意接受一位蒙着面纱额上泛着红疹的住客，但生意上的不景气只能让他屈于现实。

“夫人生了重病，还是不要走动的好。”老板一边收钱一边嘟囔了一句。

“为了给我妻子看病，我们才不得不出来遍访名医。”丹增波澜不惊地说道：“麻烦准备一些糌粑和蔬菜送过来，我妻子身体不适，能吃的不多。床也务必铺的软一些，屋里多生些火。”

老板点了点头便去准备了。“妻子”这个词从他嘴里说出来，竟让我觉得心里有些暖意。他将来会娶一个什么样的妻子呢？一定是狼族的姑娘吧。我不禁毫无缘由地叹了口气。

去房间的时候，老板娘望着在前面拿行李的丹增，小声跟我说：“姑娘，你的汉子真不错，长的好看，人也踏实细心。快些治好病，给他生个娃儿好拴住了。”

好在戴着面纱，不然我的脸可要红的惹人生疑了。胡乱点了点头关上了门，丹增已经察看好了屋子，洗过手，坐在桌边揉着糌粑。

“前两天只吃肉，苦了你了。”他抬起头冲我一笑：“怎么不把面纱摘下来？”

我想起了老板娘的话，觉得还是戴着比较保险。在桌边坐下，他为我倒了酥油茶，吹了吹热气递到我手边。我接过来，抿着嘴尝了一口。

“喝的惯么？”他察觉我是第一次喝，便问道。

“不是特别习惯。”我实话实说。

“下次带我喝些甜茶，更容易接受一些。”他说着，把第一块揉好的糌粑递给了我。

这个味道还不错。礼尚往来，我夹了一口菜，喂到他嘴边。

丹增愣了一下，似乎有些犹豫，但还是吃下了我喂过来的青菜。

就这样吃完了饭。该睡觉了。问题是，只有一张床。

在城里变成狼太危险，何况屋里足够温暖，我也不必再抱着一头狼。

“你睡床上，我在桌上趴一夜就好。”丹增提议。

“明天还有更难的行程，你还是和我一起睡吧——但是，你不准越界。”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