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现在的局势甚至比先前还要糟糕。

夏尔林人们有自己的意识，他们可以进行高等的有策略的攻击。而姐妹俩只能一昧地防御，还要遭受着人们的辱骂，心中的憋屈只有对方能懂。

黄泉一声不响地在一边看戏，忽然间鬓边有一道异样的气流划过。他猛地回头，衣袍在空中张开，却没有捕捉到任何活物，唯有身侧一棵繁茂的榕树无风自动。

他勾唇一笑，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二指夹出口袋中叽哇乱叫的一只卡卜林毛球：“黄泉。”

“最近分部人手有些不够，你完成任务之后顺便把他们带过来吧。”

切，瓜还没吃够呢。黄泉歪头：“是。”他不准备现在就进行易如反掌的工作，那样太无趣了。

他想要玩会猫戏弄老鼠的游戏。

黄泉的小动作几乎没人看到，而姐妹俩面对区区几十个五大三粗的夏尔林族，竟有些应接不暇。

“不能伤到他们。”但他们步步逼近的时候，幼冰叮嘱千琳，“冰花雪花你们也是，无知者无罪。这句话之后再跟你们解释。”

就因为干啥啥都格外心软善良的幼冰的一句话，千琳和冰花雪花只能按捺着性子，小心翼翼却颇艰难地在人群中寻找着他们的每一个破绽。

很快她们便发现，那根看似普通又不堪一击的木棍却是夏尔林人的自得之处。也许是实在没有高科技的武器可以使用了，夏尔林族舞弄起棍棒来可谓呼呼生风，其速度之快只能在空中留下模糊的残影。

然而，他们的战斗力仅限于此。姐妹俩相信，只要她们想办法打掉一个人手中的棍子，那个人肯定会变得手无缚鸡之力。

于是便开始了。

千琳习惯性抽出鞭子，在手里掂量几下就挥得张牙舞爪。鞭子的尖头直取每根棍子的顶端，一打一个准，力道掐的刚刚好。凡是经她鞭子的这么一挑弄，没有一棍木棍不会掉在地上，而这木棍的主人可能正在搓着被磨疼的手呢。

相比于千琳直来直去的行动，幼冰的方式更加令人捉摸不透。水晶狐的能力在湿气弥漫的云落和幼冰自身水能量的加持下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幼冰正将它的风刃和风石相结合，牵起的一道道劲流瞄准了夏尔林人的手与棍子交点的下方，一斩即断。

可怜的人们还没有见到气流，手里的武器就短了一截，剩下半段无论怎么挥，也无法回到先前棍下生花的状态了。

冰花雪花的牙固然是咬不断几经打磨的上好木棍的，但仗着体重轻小，尽往人脚底下钻，一绊就是一个跟头。木棍因为摔下来的惯性飞了出去，根本不用冰花雪花亲自上场。它们只用往那一蹲，不，其实一躺也可以，然后静待成果，而且命中率极高。

看似激烈的战斗实则只是对夏尔林一方来说如火如荼，幼冰千琳这里，只不过是平时体能训练课最基本的热身而已。筋骨还没活动开，气也没开始喘，对手就少了一大半，剩余的对自己的下场也是心知肚明，便也不再拼了命地往上冲。

“怎么不继续了呀？”吉尔玛不知所踪，此时最不应该出现的蓝星语言在云落上空响起，细细弱弱，但在一片吁气声里还是非常突兀。

姐妹俩至今没有听过任何想法这样的声音。阴阳怪气、抑扬顿挫，音调时高时低，短短七个字被她像唱歌那样说出了不下十几个音调，连贯在一起，让人头皮发麻，浑身不舒服。

两人设想了无数种可能，但怎么也没想到，声音的发出者，是曼妮卡。

小姑娘身下没有影子，眼里再无以前水灵灵的光彩，只有死寂沉沉的冷漠。偏深色的皮肤也少了俏皮活泼，而是黑的像沙和尚的脸一样的阴森。

不只她们俩，夏尔林们坐在地上，警惕地盯着处于中心位置的两人的同时，免不了偶尔抬头伸脖子研究发出奇怪声音的声源，发觉是曼妮卡自然也是吃了一惊，看见姐妹俩同样震惊的表情，可以明确，不是她们干的。

曼妮卡对这一切置若罔闻、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她僵硬而机械地移动着，垂在身侧的手上紧紧捏着———

———一把新式静音手枪。

那么可爱的一个蜜糖公主哇！幼冰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不由得凶巴巴地瞪眼黄泉，后者一摊手，一咂嘴，转头。

般若鬼王会意，黑雾四散开来起到恐吓作用，在黑雾中的小小黑色剪影单薄地，苍白地，抬起一只黑色的瘦小手臂。

曼妮卡手里的枪沾上一层雾蒙蒙水汽，深不见底的枪口直直瞄准刚才急不可耐想去叫醒她的冰花，面无表情。

冰花霎时间顿在原地，伸出的舌头都没有收回去，仿佛那把枪有什么魔力，可以将它的动作按下暂停键。唯一还在变化的是它的眼神：枪这种东西，狼不认得哪种动物会认识？它害怕，这是本能；它看着可以与它真正用动物语言聊天的女孩迷失了自我，它的心在抽搐。

曼妮卡的神情终于发生了改变。影子所无法控制的表情痛苦，像是在挣扎。她五官都皱在了一起，活像一颗苦兮兮的苦瓜。握着枪的手大幅度地抖动，眼看就要改变方向对准地面。

“想换就换呗，”黄泉对着般若鬼王撇撇嘴，曼妮卡影子的胳膊立刻甩了起来，几乎改变了九十度，像商场里的幸运大转盘，即将选中下一个幸运儿。

动作停下，现在直指着的是幼冰。

幼冰的脊背僵了一瞬，突出的背骨似乎要扎破衣服；双手不自知地捏紧了衣角，瞬间分泌的冷汗在衣间洇出淡痕；牙齿也无意识狠狠咬住了下嘴唇，被咬着的地方发白，其余地方时要滴下血的红。

“真刺激。”标志性地拍拍手引来众人围观，黄泉踩在般若鬼王的面具上又向高处向中心移动了一些，“现在筹码够了吗？水的继承人，火的继承人？”

千琳敏感地发觉不敢动但是一直在认真吃瓜的夏尔林族骚动起来，窃窃私语着她听不懂、冰花雪花不愿意翻译的东西。黄泉似乎不指望幼冰可以回答，灼热的一束目光探照灯般打在她身上，等着她的答复。

姐姐的命在黄泉手上，千琳不愿错也不敢去想象就算自己侥幸逃了出去没有姐姐的生活和其他预备生的眼光。她感到后背上痒絮絮地躺下汗来，手中的鞭子也向下滑着。她不得不死死扣住把手，艰难地开口：“我们…….”

“不可以！”

哇，是一个比曼妮卡通过黄泉操控时发出声音更加让人寒毛倒竖的嗓音。

半男不女，时尖时哑和嘶嘶划过的电音花了大家一些时间辨别他说的是什么。

但她们反应过来这人是不允许她们的下下策被黄泉得逞时，两个人影已经悄无声息地出现了。

其一不知怎么办到地，在空中荡过来，借助惯性一脚踹开曼妮卡拿的稳稳的枪，脚一勾，枪便到了那人手里，他又是借力悬空一个后翻，双脚落地，斗篷都没有散开。

声音是从另一人这边传来的，他滑步至姐妹俩身前，一边扬起斗篷遮住她们，迟疑了一下，扶住了被强大冲击力拖得向一边倒的曼妮卡。

第一个人上前几步挡在黄泉和夏尔林族之间，手举到胸前，“咔哒”重新上了膛，双手紧紧把住，双腿叉开与肩同宽。他以标准的手枪射击姿势站着，枪口像冷酷的眼睛，死死盯着黄泉，下一秒就要喷出火来。

黄泉脸上挂起热情而虚伪的笑，挥挥手，曼妮卡的影子归位：“啊，又是你们呀。”

死神笼罩在头顶的阴影消散，幼冰这才敢大口喘气，触觉感知慢慢恢复。她感受到了冷汗淌过后背的滑腻。

同时，她捕捉到了黄泉看似不经意的字眼“又”。这两个人…来过？还是他们在别的地方遇见过？

冰花雪花围在了曼妮卡周围，小姑娘满脸歉意和后怕，正安慰着趁机撒娇卖萌的冰花；千琳从背后抱住幼冰：“姐，我…….”

“如果是我，我也会这样。”

倔强而固执地像一匹狼的幼冰就若黑与白、水与火一样是一个矛盾体。她可以守住底线对某件事永不松口，也能够为濒死的敌人提供救命稻草。她更会誓死捍卫家人朋友，这时她的顽固与柔情将同时展现。

相比于相互扶持的“后方”，二位来人所在的第一线可就没有这么悠哉了。

披着暗红色斗篷，手端枪的人马步扎了许久，周身也没有颤动。反倒是黄泉，碰碰口袋里的卡卜林毛球，颇有兴味道：“组织里最近手头缺人。”

“我们可没同意你们去告诉她们，这事的选择权可不在你们食尾蛇。”持枪者开口，那扎耳的嗓音大约是某种质量不合格的变声器。

黄泉摆摆手，好像那样就可以击溃他的莽撞：“与其说当年是你们逃了出去，不如说是我们放了你们出去。所以我们也有权利更有能力命令你们回去。”

“我们早就不奴属于破烂组织食尾蛇了！”持枪者的身躯终于随着愤怒上下颤动了一次，“黄泉，我知道你卑鄙，你多次威胁我们也就罢了，但我没想到你竟然一而再再而三地给她们洗脑！你难道还想把她们带过去不成？！”

“正合我意。”黄泉毫不违和地接过话茬，“你们俩我们自然是没办法轻易制服，但你们的软肋我们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如果你们今天不答应，我有至少两条你们的把柄。”

“你、闭、嘴！”这话显然激怒了来人，他扣着扳机的手一寸寸向下……

“第一，我们可以通过正当方式带你们走。只要我说出那两个字，只要她们愿意相信。你们别无其它选择。当然，我可不屑于这样无聊的常规步骤。第二，就有些有趣了。她们但凡出一次任务，我就一刻不停地骚扰干预她们，直到她们终于有脑子地察觉到我有话可说，必然会正中我下怀地主动询问。”毫无光泽的灰白的手指缓缓伸出两根。

第三根一点点抬起，像逐渐升高眼看就要砸下来的断头台：“最后，是我独创的部分。不再威逼利诱你们，而是利用反向思维拿你们要挟她们。善良的小幼冰和热情的小千琳怎么可能忍心看着你们被我们那样又这样呢？待她们上前，那么就一举三得了呀。”

“所以说，用你们十字基地的头脑好好想一想吧！”三根手指忽地收回打了个响指，黄泉一半嘴角勾着邪笑，另一边白森森的牙齿在没有遮拦嘴里似乎也笑的眦了出来。

那人被说懵了。下意识地回头看另一个人，等他再转过头去，黄泉已经不见了，鳄鱼也悉数退下，他原来浮着的位置的沼泽泥水泛起厚重的波纹。

看着不正常的黄泉离开了，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至少现在身边的都是普通人。

夏尔林族的人们四处寻找被打断的棍子，不时在背后对姐妹俩指指点点。说着些她们听不懂的语言，还威胁般地挥着缺头少尾的木棍。。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冰花弯下四肢就要开始扯来人的斗篷。没想到最先按耐不住好奇心的是它。

“你不认识，”他把子弹退出枪膛，用袖口擦擦枪，别到腰间，“你也闻不出来。”

雪花眼珠子滴溜一转：“那你是怎么听懂我们说话的？”

“有翻译器。”那人习惯性抬手摸耳朵，突然想起要回避着些什么，只好又压低了几分帽檐，“要走啦！接下来就看你们了！”

“真的不留下来解释下什么吗？”比起语言游戏，狼还是玩不过人类。千琳一开口，在场气压降至零。

“不了。”一直没说话显得沉默寡言的第二个人声音有点哑。他的嗓音没有经过变声器，听起来有种刻意的压抑，“知道的越多反而不好。”

二人颇为熟练地登上一颗榕树。他们爬的高高的，走的远远的，这细若蚊吟的声音只是在一行人耳里停留了一秒。她们来不及反应，更来不及去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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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繁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