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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亭山上大勋花开

重庆紧急调兵遣将,防疫人员和疫苗被火速调往常德。常德地方也采取更加严格的防疫措施:防疫人员在保甲长的带领下,开始对全城居民挨户进行预防注射;军警把守住常德城的6个城门,逐一检查行人的注射证,发现无注射证的行人,当即由防疫队补注;在车站、码头以及通往长沙、慈利、澧县等地的要道上,设置检疫站,实行交通管制;沅江上的船只一律不准靠岸,必须隔岸10米停泊;将关庙街、鸡鹅巷、法院街、五铺街等地划为疫区,重新封锁后由防疫人员用来苏、滴滴涕反复消毒;发现可疑病人,一律送隔离医院;疫死者的尸体,强制送往火葬炉焚化……在防疫部门的努力工作下,也因为隆冬季节的严寒天气对鼠疫细菌的抑制,到1942年1月至2月间,常德的疫势有所缓和。

  对于有所缓和的疫情,外籍鼠疫专家伯力士保持着清醒的认识:一、此前流行的鼠疫,其疫源主要是日机投撒的跳蚤叮咬所至;二、日机投下的跳蚤将潜伏于当地老鼠身上,冬季过后,常德可能将爆发大规模的鼠间鼠疫,然后引发人之间鼠疫再次大流行。

  3月下旬,常德再次爆发鼠疫流行,而在这场厄运中首当其冲的是鸡鹅巷--

  张桂英一家住在鸡鹅巷,这天张桂英早早地就上床歇息了,程志安随即也上床了。这是一对年轻的小夫妻,正憧憬着未来美好的生活。在这冬夜里,二人恩恩爱爱地紧紧搂抱在一起。

  天还没亮,张桂英忽然从梦中惊醒了过来。她听到楼梁上有老鼠“吱吱”的叫声,想起床小解。她刚下床,就觉脑袋一阵发晕。她扶住床柱定了定神,挪到床后的马桶上。突然,一阵难言的眩晕向她袭来,她惊叫了一声就连同马桶倒在地上……

  就在这个清晨,鸡鹅巷的悲剧拉开了它可怕的序幕。

  仅仅过了一天,美丽的少妇张桂英就告别了她无限留恋的人世。死时,她的两只大眼睛可怕地瞪着,仿佛在悲愤地质问人间:为什么要我死?为什么要我死!

  程家大屋传来一片凄惨的嚎哭声。张桂英的父母闻讯赶来,母亲抱着尚存一丝体温的女儿,连声哭叫着:“女呀!我的女呀!”一下昏倒在女儿身上。

  程家的丧事还没来得及开始操办,街对面开饺子馆的李天明又死了。随即,在巷口摆水果摊的汉寿人全家五口相继发病死去!程家的其他成员也紧接着发病……

  鸡鹅巷一下变成了鬼巷。防疫队立即封锁了交通,禁止人员出入。一具具尸体经消毒后被防疫人员抬到千佛寺火葬炉火化。人们远远地看着这一个又一个熟悉的近邻被送进炉火里,一齐地跺着脚嚎啕大哭!

  死神,紧紧地笼罩着鸡鹅巷,笼罩着古城常德。

  4月,常德鼠疫到达爆发高峰,并出现极其危险的可通过飞沫传染的肺鼠疫。东门、北门、小西门、关庙街、法院街、府坪街、常清街、廿铺街……全城到处都发现鼠疫死亡者。

  防疫处紧急下令:学校停课,旅馆、剧院、饭店、浴堂等一律停业。同时,国民政府从各地抽调防疫队20支共计200余人赶赴常德,中央卫生署防疫处处长容启荣也亲临常德督导防疫工作。

  这期间,焚尸炉因疫尸太多不胜工作,三座焚尸炉烧塌了两座。因此,焚尸炉于4月中旬停用,大量疫尸此后改葬东门外新辟的鼠疫公墓。据曾在隔离医院担任医生的王国珍老人1993年回忆,这次鼠疫流行“死亡几百人”;据广德医院副院长谭学华1979年回忆,“死亡者在500以上”。

  在常德城区鼠疫大流行时,疫病很快又传播到乡下。1942年5月,桃源莫林乡李家湾村民李佑生在常德贩布时染上肺鼠疫。

  李佑生回家的第二天就病倒了--

  那是深夜,妻子赵二姐在睡梦中被佑生的呻吟声惊醒,她伸手摸摸丈夫的额头,就像摸着了一块烫手的铁板。佑生像打摆子一样直叫着冷,颤抖的身子将床架抖得“吱吱”地响。这样一直闹腾到天亮,儿子李新阶又匆匆跑到药铺抓回几服中药。佑生的病势却越来越重,大腿根长出核桃般的结节,又胀又痛,一阵阵剧烈的咳嗽,咳吐出一口口的血沫。一家人没了主张,新阶只好去求堂伯李耀金。

  李耀金背着李佑生看过郎中后又将其背回家中,却不料到第二日早饭后,李佑生就伸了腿。这一天,是1942年阴历三月二十六日。阴历三月二十九日上午,由道士在前开路,孝子打着引路幡,满村的亲邻将他送到枞树垭的黄土坡上安葬。在一片悲伤的哭啼声中,丧夫们将灵柩放进墓坑,一铲铲黄土盖了上去,一座新坟渐渐筑成。李新阶领着弟弟李惠阶、妹妹李桃仙跪在坟前,给父亲磕了三个响头,又转身给坟场上的长辈、丧夫和乡邻们磕了三个响头。正要起身,忽听主丧的伯父李耀金一声“哎哟”,便见他“扑”地一头栽倒在坟地上。

  新阶连忙从地上爬起,跑过去一把扶起伯父,只见伯父冷汗淋漓。人们慌忙将李耀金抬回家里。刚刚抬出去一个死的,现在又抬回一个半死的,人们一下震惊了。凶讯很快从李家湾向四乡传去。

  李耀金倒床后,又重复着李佑生的病状。先是从低烧转入高烧,继而全身青紫,口里吐出血沫。到第三天凌晨,他断断续续地对一直守在床前的妻子说:“婆婆子……我跟佑生做伴去啦……没让你过上一天好日子,等……等来世……你把伢儿……拉扯大……”

  一句话没说完,李耀金便咽了气。

  宁静的李家湾的夜空里,立时传出一片撕心裂肺的悲嚎声。天亮了,乡邻们给李耀金搭起灵堂,请来道士。给亡者超度的道场在一片悲泣声中开始了。道场刚刚开始,超度的经文还没念上几句,隔壁又传来一片痛哭声。原来是刚刚安葬过的李佑生的妻子赵二姐又伸了腿!女人们给赵二姐抹过尸身,穿好寿衣,尸体还没来得及放进棺材,又传来令人更为惊恐的消息:李耀金的二儿子李小山又咽了气!

  天啊!李家湾得罪了哪方神灵啊!接二连三,仅仅几天时间,就有四位乡人不明不白地死去!就连那些专门与鬼神打交道的道士也一个个毛发直竖,吓得经也不敢再念了,急急忙忙收起行头,匆匆离开了李家湾。

  李耀金的道场没能做完,就和他的二儿子小山一道被乡邻们草草安葬到后山的黄土坡上。

  悲哀和恐怖像浓雾一样弥漫在马鬃岭的群山上。

  又过了8天,即阴历四月八日。这一天,是马鬃岭的李家湾历史上最惨痛的一天:

  上午9时许,李佑生的长子李新阶咽了气;

  上午10时许,李佑生的次子李惠阶报了丧;

  下午1时许,李佑生的大女儿李桃仙随母而去;

  下午6时许,李耀金74岁的姑母李三姐告别了人世;

  4月11日,李佑生长媳、李新阶之妻死亡。

  从3月下旬到4月上旬,在不到20天的时间里,李家湾先后死亡16人!

  李佑生一家六口全部死绝!

  李耀金一家五口全部死绝!

  就连给死者奔丧的亲人、做道场的道士也相继发病。一时间,昔日和平宁静的李家湾里,丧事无人办,尸体无人抬,人们只要听到“李家湾”三个字,便毛骨悚然!

  李家湾爆发鼠疫的消息传出,驻守在常德城里的常德防疫处立即派出24名防疫队员和一个排的武装士兵火速赶赴疫区扑救,并鉴于常德鼠疫已外传,将“常德防疫处”扩大改组为“湘西防疫处”。1942年5月25日,防疫人员进驻李家湾。此时的李家湾已成鬼域。武装士兵迅速封锁疫区,切断了李家湾与外界的一切联系。

  1942年7月,鼠疫传到离常德12里的伍家坪朱家大院。朱姓家族是常德的一个大姓,祖上出过朝廷命官,十几代人在洞庭湖边繁衍生息,聚族而居,形成占地近5万平方米的朱家大院。朱家大院的疫情,是由朱唐儿开始的。朱唐儿在常德突然晕倒,亲友不曾料想是鼠疫,把他送回老家朱家大院--

  朱家大院居住着150多户近600名家族成员。朱唐儿被送回家中,病情迅速恶化,高烧,抽筋,口吐血沫,双手在胸前乱抓,周身上下,遍布红黑色斑点。到太阳落山时,苦命的朱唐儿就离开了人世!

  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了,朱唐儿一家哭得死去活来。大院里的族人闻讯,纷纷前来料理后事。然而,更令族人没有想到的是,朱唐儿死后第二天,送朱唐儿回家的朱家大院的三个人同时发病,病况与朱唐儿一样。不到一天时间,三人先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朱家大院几百族人这一下懵了!人们恐怖地想起两个字:鼠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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