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

楚军大胜而归，归来的将士们欢呼雀跃，畅想着什么时候把敌方打回老家，能不能回家过年。

然，营地中的一个营帐里，气氛低沉得吓人。

“畜生！”江景枫低声骂到，他第一眼看到钟玉渌抱回来的“东西”时，一时都不敢想这是一个人还是一个血团。

两边肩胛骨上取出的铁钉，近小指粗，长寸余，皮肤受伤面积过大，药粉都不知道要往哪洒。尤其是看到他脚上的伤，他都怀疑他家公子是不是直接从敌营里一路把人抱了回来。

北塞凛寒，江景枫给苏怀清处理伤口，硬是出了一身虚汗。本就瘦得脱形了，这把腐肉清除干净了，还得再掉斤肉。

“怎么样？”冯老将军处理完事务来看苏怀清，帐内的血腥味让他心下沉了几度。

江景枫洗干净手，看了眼默不作声的钟玉渌，他觉得他家少爷现在应该谁也不想搭理，除非苏将军现在醒过来。

“伤口是处理好了，其他的，再看。我不保证他什么时候能醒，他这隐约有了要发热的征兆，我再开个方子看看能不能压下去。”

“嗯”冯炎点头，转而看向两个小辈，长出一口气道：“军中的事用不着你们操心，这笔债，我会向羲和讨回来。”

他也没期待钟玉渌答他什么，视线再次扫过苏怀清雪白的脸色，沾满汗水的碎发，疼惜之余愤恨愈加，转身出了营帐。

天渐渐沉了下来，灰云盖着山头，像是酝酿着一场大雪。墨染也受了重伤，没到营地就昏了过去，一醒，便踉跄赶来。一近门，便见苏怀清把刚喂进嘴的药尽数吐了出来，连带着不知哪里出的血一起。

“主上。”墨染跪下请罪，但钟玉渌满心满眼只有苏怀清，完全无视了她。

墨染也不起身，安静的跪在地上。一旁的江景枫急得发躁，“这可怎么办，药喂不进去，烧退不下来，不给给他烧没了也要烧傻了。”这发热来得迅猛，其他七七八八的伤趁着烧一起发作了出来，这是催着把人往黄泉上赶。

“……几日前，将军便什么吃食也吃不下，汤药也灌不下，只能靠含着药材或是药丸……吊命。”墨染低头说。

“他是不是还吃了碧水丹！”江景枫气得咬牙，拿手指着榻上的人。

“是”

“真不把自己的命当命，当自己是铁打的！”若非钟玉渌就黑着脸坐在榻上，他真的得跳起来骂人。白费他上半年里为苏怀清的体子改了几回菜谱药方，又跟着来军营里费嘴皮子端盘子，这年都还没过就给他作成这样。

江景枫在床边来回走，终于平复下了点，“还是得先把热退了。”转头对钟玉渌说：“你拿烈酒给他擦擦身上。”

“什么？”钟玉渌身上怒气更重，如今苏怀清身上根本没几块好肉，用酒擦？

江景枫怎么不知道这伤口上撒酒有多疼，但就怕再拖下去苏怀清连感觉疼的机会都没有了。退了烧，人醒了，后头的治疗才更好进行。“伤口本来也要处理，这些伤不知道拖了多久，没处理好也是麻烦。疼醒了也好，指不定就能喝下点药了，你不忍心……就做好他醒不过来的准备。”

江景枫摆了摆褶皱的袖子，轻叹一口气，“待会儿要人把东西送来，我去盯着他们煎药。”

走时瞥了眼还跪着的墨染，颇感无语的说：“怎么这么个脾气，又没人要你跪着，做什么给自己找罪受。走了，别在这里碍人家的事，待会撑不住了倒这里还得麻烦人来抗你。”

说完，便先提脚往外走。墨染抬头看向榻上，主上应该是气愤至极了。从她成为影卫起，一遇上和苏将军有关的事，一惯对一切都无所谓的主上就会变得肃重，处事也带着狠厉，看周围事物的时候眼里仿佛都带了刀子。但他此时在苏将军身旁，一举一动，尽是温柔。

“属下告退。”

夜里果真下起了大雪，帐篷被吹得呼呼作响。

“不疼了，乖，不疼了……”

尽管钟玉渌的动作已经足够轻，但烈酒擦过伤口时，苏怀清还是被疼的眉头紧蹙，下意识的要缩起身子，但又牵扯到了别处的伤口。

还没等给他重新上完药，苏怀清再次吐了起来，肚子里本来就没有什么东西，只能吐出苦水来。钟玉渌连忙把人抱起人他靠躺着，好让他好受点。

也许是意识模糊又感到了熟悉的人，又或许是太疼了，苏怀清竟低哑的说着：“疼……”

钟玉渌不知道是心疼多一点还是激动多一点，想把人抱得更紧些又怕弄疼了人。最后只是轻轻的拍着他的肩头，用温柔的能流出水来的声音说：“不疼了，乖，不疼了……”再也不会让你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