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

药已入口，墨染也不耽误，麻利地解开苏怀清手上的锁链，仅是如此就已沾了满手的污血。苏怀清椅靠着刑架，墨染伏下身解开苏怀清足上的锁，但血痂把骨肉与锁栓连结在一起，才有动作，便又有新鲜的血液流了出来。

察觉到墨染的犹豫，苏怀清淡然说：“无妨，你动手便是。”

“……您忍着些。”长痛不如短痛，墨染猛一使劲，寸许长的锁栓带出一条血花，好不美艳。苏怀清小腿不住抽动，只是发出一声闷哼。墨染迅速点了他足上的穴道，扯下围头的布带把伤口包好。

缓过一阵，苏怀清的面色明显好了不少，但墨染却丝毫不觉喜悦，这是药起作用了。

“走。”

硝烟，兵戈，血花，构成了战场的图景，金鼓，利器，人畜，为图景添上气氛音乐。这不一定是最壮大和惨烈的战场，但每个战场上的人都不确定自己能不能生还。

“冯将军，人还是得服老啊！”打斗中，羲和的一位年轻将领挑衅道。

“小儿休得猖狂！”猛虎亦有迟暮，但就算是为了战场上的这些小辈，他也必须当他还是壮年，必须把这小儿的命给收了！

对方打得也很是吃力，但初生牛犊不怕虎，侔着一股劲，为了那些个自尊心，虚荣心又或是功利心，硬是要把对方砍了。

这边正焦灼着，北边却冒起了黑烟，火光透过烟雾映入将士眼前，小将有一瞬愣神，对方到底经验丰富，抓住机会，一枪就把人挑下马。

小将迅速起身，却刚好把脖颈送到了对方的长枪之下，等他反应过来喷出的血液来自他自己，就要去阎王那报道了。

“那是……粮库？”呼延贺惊诧道。

“将士们！羲和的大本营都着了，咱们杀他个无家可归！”

“杀——”楚兵顿时士气大涨。喊杀声冲天惊地，对方劣势显，且愈见明显，败退已成定局。

正在靠近羲和军队营地的钟玉渌，见火势起，没顾得上开心，示意随行之人加速前进。

苏怀清……你给我等着。

粮草被烧，守将迅速派人灭火的同时，一点也没落下抓捕罪魁祸首苏怀清的事。守将定然被苏怀清气疯了，调了不少人来抓他，或是要直接杀了他，这一路的血就没有断过。

终于到了营地边缘，羲和的士兵却也围了上来。影卫们身上也都带了伤，钟玉渌给他的人，有一部分被他安插在羲和军营里，现在已经没剩几个了。药效快过了，苏怀清力不从心，被影卫护在中间。

“你们，能走一个算一个。”苏怀清低声道，他的腿和手都在发颤，视线也开始恍惚，怕是，走不出去了。就是可惜，那人就在对面，离他很近了啊，怎么就，要见不到了吗？

墨染眼眶蓦地有点酸了，难得主子把影卫当自由人，这影卫当得值。

“誓死追随将军。”还有气的几个人，不甚整齐的说着同一句话。

“好。”苏怀清笑了，笑得轻松，丝毫没有畏惧，仿佛围困着他们的不是敌人，只是一层一捅就破的窗户纸。

既然都不走了，那就杀个痛快！

短兵相接，肉体相搏，又一个人倒下，留下活着的人肆意舞刀，又很快不知被哪来的长矛刺穿胸膛。

苏怀清的手脚已经使不上劲了，手中的长剑被挑飞，手臂上又被划过一刀，新鲜的伤口混在他身上的“旧伤”间，倒也不觉得明显。

墨染转身替苏怀清拦下补刀的士兵，但是敌众我寡，防得了这边又漏了那边，一柄白刃从后刺穿了苏怀清肩胛骨，连带着把骨头里原有的铁钉顶出了半截。

久别重逢，钟玉渌见到的，刚好就是这一幕。“苏怀清！”

苏怀清模糊间，听到了个熟悉的声音，都说人死前会见到一辈子里最重要的人，莫不是这么快就来了……

血刃拔出的瞬间，苏怀清借着惯力，手肘直冲对方太阳穴，直到对方倒下，苏怀清也终于撑不住，本以为要躺在s体上了，却落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怀清，怀清！苏怀清！”钟玉渌抱着人退出战圈，看到怀中人双目合上，他的声音

不住颤抖，从恐吓，到恳求，“怀清你睁眼，你睁开眼睛看看我，你看看我……”

“咳咳咳”苏怀清的眉间痛苦的蹙起，终于让钟玉渌找回心跳的感觉。

“怀清！”

苏怀清的眼帘掀开一半，确定了对方就是自己想的那人，眉头尽数散开，含笑道：“你来了。”

多平常温馨的话，如果他们不在战场上，如果苏怀清不是满身血痕，如果苏怀清说话时嘴角没有鲜血流出。

苏怀清只说了这么一句，好像看一眼就够了，便埋在了钟玉渌怀里，如睡着了一般，只是嘴角的血，如何也止不住的往外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