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草

一场秋雨一场寒，十月的京都，行人都穿上了夹衣，撑着伞，走在街头的蒙蒙烟雨里。

临风楼内，钟玉渌少见的板直了脸，像是气愤的不清。

“东城六县遭了蝗灾，确实没有粮食进供。”叶文卿如是说。

“呵。”茶杯与桌面碰出响声，“东城六县没有，江南也没有？今年夏是涨了水，也没到把田地都淹了都地步吧！”

“江南总督，是皇上的亲信。”叶文卿亦是面色不好，户部那边拨不出粮饷，却拖到近日才上报，还同兵部扯皮，边境等着粮草维生，他们倒是吃得油光满面使足了劲的吵。原本今日就该有一批粮草押运去北塞了。

“皇帝的亲信……那就把他换了。”钟玉渌森冷道。

叶文卿瞳孔微震，看向杀意渐起的钟玉渌，最后转开头，长出一口气，道：“大人甚言，不可意气用事。”

“我意气用事？”钟玉渌冷笑道，“皇帝才是只逞一时意气吧！”上个月捷报连连，主帅是二皇子，百姓却只知道是苏将军打了胜仗，皇帝高兴了一阵后，就只剩对苏怀清的忌惮，如今局势稍稳，就想断了北塞的粮草，真是想得一出好戏。

“还是先从商户入手，严大人那边已有进展，若筹得足够的钱粮，换人这招，就不必用了。”

“十日，我的期限。”钟玉渌拍案站起，在门口时停住脚步，背对着叶文卿说，“二皇子自小金贵的长大，也不知道能缺衣少食的坚持多久。”

“……”

*

北塞茫茫雪地里，藏着无数鲜血与生命。

“方正勇，你给老子挺住了。” 上官杰混身是血，肩上搭着已经把眼睛闭上的方正勇，在雪地里走着，白雪被两人染上了红色，很快又被落下来的雪花掩盖。

“上官杰……”方正勇断断续续的说，“你……不要管我了……你一个人……还有可能……回去”

“闭嘴，有力气，给老子使在走路上，少动点嘴皮子，老子听不得你的丧气话，别带着我和你一起埋雪里。”

似乎是他的话有些作用，他竟感觉肩头的重量稍微轻了一些。上官杰咽下一口唾沫，心里骂着：“总算找回点劲来了，你可得跟我一起活着回去。”嘴上还是带着嫌弃说：“别睡过去了，待会儿回了营，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带了个野猪回去。”

*

帐帘被风吹得不住波滚，营帐内，楚逸眉头紧蹙。

“可探到苏将军一行的消息。”楚逸对回来的探兵问道。

“属下无能，并未发现。”

“……你下去吧。”

距离他们突破羲和兵的围困已经过了七日，而苏怀清所带一行人若是还在野外，便是已在雪地里困了十四日之久。七日前，苏怀清率部为引，为他们赢得突围的可能，最后只交代了一声“抓奸细”。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他们怕是凶多吉少。“呼”，北塞很冷，楚逸头一回如此清晰的感觉到，即便是营帐的生着火，呼出的白气也浓得很。即便是他们没遇上敌兵，被困十余日，也只怕……

苏怀清不在军中的消息不可能瞒得住，北塞的士兵视他为主心骨，时间过得越长，军队里的气势也愈见低迷。目前来看，唯一的好消息，就是粮草已经在路上了。

“来人。”

“属下在。”

“把那个马夫绑在训练场中心的柱子上，别让他死了就行，明日午时再要了他的命。”

士兵眼睛发红，显然是对所说之人恨极，亮声应道：“是。”

楚逸手肘抵着桌案，手指撑着头，心里烦乱至极。本来留着他，是想从他嘴里问出点什么来，但既然他油盐不进，就用他这条命来激扬一下士气算了。

将士们知道就是这个人让苏怀清一行人被围困至今生死未卜，早就对他恨得牙痒痒，从现在到明日午时，才是他最难挨的时候。

*

十一月下旬，粮队进入边境边上的最后一个小镇。作为此次的押运官，钟玉渌安排好事务后，只身去到了村长家。

“村长可认识这人。”钟玉渌找着了人，开门见山的说。

村长年纪大了，眼睛不好使，拿远了画瞧了半会，总算看出了名堂，“这不是冯二嘛，公子找他有事？”

“嗯，有事。”钟玉渌和善的说，“村长可知道他家在哪儿，我过去找他。”

村长拄着拐走出门，指向南边，“过了那个坡，有个铁匠铺，就是他家开的，好找着呢。”

“多谢村长。”钟玉渌欠身道。

“不用不用。”老人家头一回见到长得怎么俊又有气质的公子，可不敢受他的礼，连忙摆手，又怕是他村里的人找了什么麻烦，小心问道：“你找他有什么事啊，他就是个打铁的，老实的很。”

钟玉渌弯嘴笑道：“村长你放心，他是我的亲戚，我就是顺路来拜访一下，没有找事的意思。天就要黑了，我就先走了。”

“诶，好好好。”村长送走了人，心里还是疑惑的很，“冯二还有这么发达的亲戚？再说，他们这小地方，是做什么的才会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