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拜也罢

三日之后，觐见中宫。她们这些妃嫔们头一回齐齐的见面，便是此时此刻了。

原以为这样的日子靖妃定然会压轴前来以示威压，却没想到她们排队进殿之时，屋中右手边的第一把交椅上，已经坐着人了。

格根塔娜一大早便被皇后请到坤宁宫，刚入殿门时皇后正在梳妆，看到格根塔娜淡淡一笑喊赐座，便道：“这么早便叫你来，这是麻烦妹妹你了。”

格根塔娜恭敬的说：“谈不上什么麻烦不麻烦的，皇后娘娘是有什么吩咐吗？”

皇后笑道：“我本便对宫务不熟，也不大乐意去学了。新人入宫，你是宸妃，众妃之首，要多加教导，以后宫里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皇后一副淡定超群的模样，仿佛对自己身为皇后要肩负着什么责任毫无领悟，和气的对格根塔娜说：“任何事你且放手去做，且不说太后信任你，我这边也会站在你身后。我知道皇上素来不喜欢你，既然你为我分忧，要紧时刻我也会代替你去应对皇上和各项杂事，自然以后皇上对你好了那便是最好不过了。”

格根塔娜并不觉得管理六宫的事辛苦，但皇后不乐意管六宫事倒是有些让格根塔娜吃惊的。而她这个皇后对于皇帝，对于朝廷内宫，对于眼前人本身而言，大概就是一个头衔一个身份，他们彼此扮演好自己的角色，而后过逍遥自在日子。

此时的前殿，妃嫔们也都来的差不多，其木格垂着眼帘喝茶，方才还有的细小说话声，在见到她之后都停下来，所有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正要给她问安，就见萨仁快步从后头走上前来，高声唱喝道：“宸妃娘娘到——”

听见这话，其木格也搁下茶盏站起身来，今日格根塔娜穿的只是常服，一身喜庆的玫红色格外瞩目好看，其木格不动声色的带头行礼，嘴角挂着的笑意像是有几分嘲弄。

格根塔娜一向不会无端故露锋芒，示威警告，只是留给她一个人的。

问安过后其木格便坐下了，她已经行过三跪九叩的大礼，今日的主角，是这些新进宫中如鲜花娇嫩的新人们。

同个时刻，高娃也从后头走上前宣告：“皇后娘娘驾到。”格根塔娜和其木格都起身请安，皇后笑着要他们免礼，而后开始教导新人。而她们早就受过教导，礼数周全整齐，其木格听着耳边的娇声胸闷，抬眼瞧格根塔娜，她倒是气定神闲，一脸的亲切笑容。

皇后吩咐了几句常话，干脆利落，接着便径直离开了正殿，剩下的如她刚才说的一样，便都交给了宸妃。

“本宫是宸妃，而这位是靖妃。”新人们拜过格根塔娜，她浅淡笑着看向其木格，两人目光短暂的交接一瞬，其木格深吸口气回避开来，面无表情的受过她们的礼数。

“入得宫中，便都是服侍皇上的自家姐妹，宫中规矩森严，自然不会像在家中那般自在，你们需得恪守规矩，安心本分，想必教习姑姑都已经说过了，若是觉得有什么东西短缺或是不便的，直接告诉本宫就好。”格根塔娜简短的训诫两句，比起当初对待其木格一人时的气势凌人，现下看上去就像是一个耐心又温和的族中大姐一般。

皇后不理事，宸妃宽宥，所有人忐忑的心都平复不少，按理说，本该留下喝茶坐坐闲话几句，因得今日正好是格根塔娜到陪太后到宝华大殿抄经的日子，所以训诫之后格根塔娜便让散了回去休息，今日开始，她们就是要预备着侍寝的人了。

娜仁上前搀扶格根塔娜，从偏殿的长廊穿出去，萨仁已经拿好前几日里摘抄的经文候着了，这段时间一直忙着，孝敬在太后跟前的时间不多，太后让竹漝姑姑送来的一本《心经》，说佛祖箴言最能平心静气，格根塔娜都记着，闲暇时间也抄写几张，的确受益良多。

和太后昨日约好太和门前见，远远的竹漝便瞧见格根塔娜赶过来，扶着太后下了撵轿，等到格根塔娜行过礼，太后一把拉过格根塔娜的手，同她慢慢往宝华大殿走过去。

太后知道格根塔娜心里是不好受的，这段时间以来，她什么都做得很好，好得太后打心眼里心疼她超过了自己的侄女，甚至偶尔夜间的时候都会问竹漝一句：“哀家是不是做错了。”

这么不知前路的熬着，实在太苦了。

格根塔娜此时正笑着同她说新秀的事情，进宫的人她今日都瞧过了，面容皆是端庄貌美的，年纪也都差不多在十六之间，言行举止上也都得体。

太后默默听着点头，婆媳两人一路进了宝华大殿，格根塔娜带来的经文交给专人焚烧，随后便陪着太后跪坐蒲团上精心礼佛，念了一会儿，太后突然有些生气的睁开眼睛，不等竹漝姑姑反应过来，便回身拽了格根塔娜要站起身来。

格根塔娜不知道太后这是怎么了，赶忙反过来搀扶住太后，小心翼翼的询问一句：“母后可是哪里不舒服？”

太后板着脸深吸两口气，抬起眼看向这满堂的慈悲佛祖，轻轻推开格根塔娜的手，示意不必跟上，随后走到供奉贡品的桌案前，将手中的佛珠搁下，像是替自己的故人，又像是替格根塔娜问一句：“若是拜佛祖菩萨真的管用，为何不肯早早开眼呢？”

恭让慈皇后悲苦的一生如此，格根塔娜和自己侄女的一生也要如此么？不拜也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