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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吃货小当家

到傍晚时,珍娘准备回大宅。

  几乎是上了一天的课,可她一点都不觉得累,一来因为是自己喜欢的东西,数九寒冬中,面对一大片郁郁葱葱香气扑鼻的可爱植物,她觉得身心都得到了极大滋润。

  二来,文苏儿的认真程度随着时间的消耗而变得越来越高,如果说,上午初到时,她还有些小情绪的话,那么下午,她整个人都变得不一样了,投入专注,在听珍娘讲述的同时,竟也主动发问了。

  学生的积极性会极大的鼓舞老师的士气。

  珍娘的选择没有错,看得出来,她有心于此,从她的问题来看,也不是没有天份的。

  “今天差不多了,”珍娘笑着问文苏儿:“累不累?”

  文苏儿低头观察中,正好发现一种刚才没细看过的香草,全株覆盖着银灰色的绒毛,叶细小呈银色,因为比别的都矮小,混在一排迷迭香后面,差点就混过去发现不了。

  珍娘凑近一看:“哦,这叫咖喱草,”揪下一片叶子递过文苏儿:“喏,就是咖喱的味道,也就是各种香料混在一起,复合香味。”指着对面:“那边的,叫调料九里香,跟它是完全不同的物种。不过调料九里香倒是制作咖喱的原料。”

  文苏儿张大嘴,呆呆看着珍娘,明显给绕糊涂了。

  珍娘温柔地笑:“看,脑力耗尽就是妹妹现在的模样。没事,这才第一天,后头日子长呢,慢慢来。回吧。”

  又到吃晚饭时间啦!

  不过这回,珍娘可不能再陪着文苏儿了。

  看着夏娘子将食篮提来,珍娘接过来,明显,比中午轻了很多。

  因为是一人份的。

  因为这里人人都知道,珍娘到晚,是一定要回大宅,与秋子固共用晚饭的。

  “妹妹能拎得动吧?”珍娘的这句话可不是真的问题,因为下一瞬间,食盒已经转到文苏儿手里了。

  文苏儿不语。

  黄昏时分特有的忧郁,很容易就让人念起旧事,在心中涌起无限的感慨。感情饱满着也缺陷着,尤其是对原本就有心事的人。

  对这种情绪,珍娘知道的很清楚,有几回秋子固进城公务,回来得迟些,她同样也感受到了这种磨人的情绪,似乎是某种激素或是别的什么身体素因为太阳的消失而降低的关系。

  不过正因如此,所以这也很快就会好转,尤其是用过一餐美食的之后。

  珍娘没有刻意安慰文苏儿,有些事是只能靠自己的。

  文苏儿也没再摆臭脸或发脾气,她没忘记中午时自己许下的诺言:她姓文,不姓林。

  离开小院时,珍娘吩咐夏娘子,虽说大家都是成年人,都有自理能力,墨村里又一直日夜不歇地忙碌,但到底文苏儿是第一天来。

  “多照顾她一点,她人不坏,就是从小娇生惯养,有些小姐脾气。”

  夏娘子点头:“夫人放心,我知道。”

  从码头下去时,琴墨匠从后头赶上来:“夫人,这是今日新装盒的墨锭,您带给老爷试试。”

  珍娘笑着接了:“早起还听他说了,该到日子收新货了。有劳,辛苦。”

  秦墨匠将她送上船,目送走远了方回。

  终于到了大宅,珍娘回到屋里,秋子固不在,虎儿说,城里有位老爷特意下了请字来请,老爷没法,只好赏脸。

  珍娘觉得无奈,因深知秋子固最不喜欢人情应酬,但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人在江湖身不由已。

  虽然已经是半隐世,但人家总念叨秋大厨的名气,如今世情又极讲究美食与享受,所以秋庄主的亲自指点,就成了人人争夺的香饽饽。

  秋子固也因此常常苦恼,去是委屈自己,不去又恐生事端,尤其是,这家去了,那家不去,那简直就成了自找麻烦,但一一都去,那更是给自己找麻烦。

  特别是近日以来,这股势头有越演越烈之势,有时珍娘便对自家夫君玩笑:不如咱们也丢下这一切,出去云游好了。

  望着空荡荡的屋子,和窗外临到一半的字帖,珍娘轻轻叹了口气。

  可怜的秋叔叔,说一天客套虚词,晚上回来一定累得脸也黄了。

  好在,还有这东西可以鼓舞他。

  珍将那只一路抱着的小匣子略掀开些,果然异香扑鼻。不是花香,亦不是果实的香,这一种莫名的香,十分轻盈飘逸的,刹那间,无处不在。

  珍娘将盒子慎重放好,床边最靠里一只小柜子里,然后,才定下心来,考虑晚饭食谱。

  “虎儿,今儿有什么新鲜的水货?”

  别误会,珍娘口中的水货,是指生活在水里的东西,例如鱼虾蟹。

  “还真让夫人您问着了,”虎儿笑得双眼放光:“您猜怎么着?今儿有条大货,特别大的牛货!”

  珍娘心里一动。

  虎儿鹂儿也跟了自己几年,眼皮子也不是那么浅的,能让她说出大的牛货,那看来是真不一般了。

  “说说看。”珍娘将双手抱在胸前。

  “今儿福平他们上山,夫人您知道的,翻过咱们这座,后头那一片山上还有些经了霜的野果子,什么竹结果之类,这会吃甜着呢!还有咱们那几个存山货,栗子榛子什么的地窖,不也在那边么,就想去看看……”

  珍娘的眉心里拢起了几缕若有所思的皱痕:“说重点。”

  虎儿控制不住自己,几乎要跳起来:“所以他们下了山,然后在那条通江的河里,捞着一条,一斤多的白鳝!”

  这下连珍娘也跳起来了。

  白鳝!一斤多!

  艾玛这可真是好货!

  白鳝,是鳗鱼的一种,又称河鳗,是一种降河性回游鱿类。在海里出生,而到江河里长大。

  翻过后山那一片,有条大小的河,珍娘不知道它叫什么名儿,不过当地人都叫它通海津,据说它再向前几十里便可通海,所以在里头也时不时能捕捞到一些近海鱼虾之类。

  但白鳝!

  那还是开天辟地头一回!

  珍娘立刻开始卷袖子:“大货在哪?”

  虎儿本就兴奋,现在简直躁狂:“养在大瓷缸里了,怎么样,要不要现在我就帮您拎它过来?”

  珍娘一笑,露出玲珑有致的八颗整整齐齐的糯米细牙:“不用,我亲自去迎接它!”

  行,晚餐的大菜就是它了:清蒸白鳝。

  其实这个菜不难做,秋子固也很喜欢,就是原料难得,不料今日鸿运降临,看来老天爷也在同情珍娘,毕竟跟文苏儿呆一天还能保持心平气和,属实不易,值得用大货来补一补。

  珍娘先把这条重一斤半左右的白鳝宰杀、拾掇干净,然后,从头以下每寸余剞一刀,剞时从腹部竖直下刀,切到脊骨便停止。

  干净利落的手法,看得福平婶不住口的连连赞叹。

  从头至尾切完之后,珍娘让福平婶挑出一个较深的盘子,把白鳝盘在盘子里,鳝头放中间,盘完之后,再把鳝头向上提起来,这样就方便,用手再把整条白鳝往盘内团一团,原先放头的位置就没有空隙了。

  接下来,往盘子里倒入高汤、盐、糖、绍酒、葱段、姜片儿,因为大宅的灶间是不歇为的,因此高汤从来不缺。

  行了,接下来只要放进蒸笼上灶,等个二十分钟就行了。

  “老爷回来了吗?”珍娘看看天色。

  外头已经全黑了,雪后新冷,枝头已经结出些冰花,瑟瑟北风中,愈发显得冷清凋敝。虽然屋里烧得热腾腾的,但想到秋子固可能还在路上,珍娘就觉得身上一点都暖不起来。

  好在,白鳝刚刚入盘,就听见院里有了脚步声,急匆匆的,踩在上了冻的青砖上,咯吱作响。

  珍娘听见这声音心里就有数了,频率轻重,除了秋叔叔还有谁?!

  “回来了?!”

  秋子固行色匆忙地向前走,忽见眼前一亮,台阶上门帘掀起一半,娘子撑着银钩,斜斜靠半倾着身子,探出一张笑颜如花的脸来,背后的光晕投在她身上,让她整个人于朦胧中发着光。一双极大的秋水明眸含着微嗔,琼鼻樱唇,白皙细致的瓜子脸在烛光的映照之下,显出一种带着透明的粉嫩来。

  丫头,丫头!

  “嗯,”秋子固低低应了一声便飞快上得台阶来,一把将珍娘拥进怀里:“外头风大,你站在门口,连件棉袍也不披!”低头刮她小巧而翘起的鼻尖:“又趁我不在,调皮了是不是?!”

  珍娘将头埋进他的披风里,刚才还冷得绞起来的手,顿时暖了,嘴上却不肯放松:“屋里烧得温度那样高,怎么会冷?”

  福平婶笑道:“夫人,我怎么刚才见您直往炉前靠,恍惚好像也听见说冷来着。”

  珍娘猛回头:“婶子听错了,没有这样的事。”眼里闪过精光,语气貌似压制,嘴角却高高扬起。

  福平婶忍笑,低着头从两人身边出去。

  “晚上吃什么,我在路上就饿了。”秋子固嗅了嗅,突然大笑:“喝!原来有大货啊!这个天,谁下通海津了?!”

  珍娘也笑:“还有谁?福平和钧哥呗!我让熬了姜汤给他们去寒了,不过听他们说,货是自己窜到河岸边的,倒没大沾湿衣服。”嗔对方一眼:“秋叔叔,你鼻子快赶上咱家大黄了,能闻得出是什么大货吗?”

  秋子固闭上眼睛,很快又睁开:“不能吧?”

  珍娘鼓励他:“说说看,错了我也不笑话你。”

  秋子固深吸一口气,似乎在做最后的确认,随即笑起来,笑得可爱之极,像个得到心爱玩具的孩子。

  “白鳝!”

  珍娘大笑,伸出手去:“bingo!Give me five!”

  面对夫人时不时迸出来的某种不明语言,秋子固已经完全习惯,甚至还能跟着接上几句了:“thx dear!”与此同时,高举右手,接住了珍娘的手。

  珍娘点头赞叹,秋子固其实挺有语言天分的!看这谢谢说的,几百年后的老外听着那也得说这是正宗牛津腔啊!

  “秋叔叔,您这发音可是越来越好了!”

  秋子固笑眯眯:“师傅教得好!”

  珍娘更笑:“行,这轿子抬得不错,不过咱们的互相吹捧仪式得先停一停,那白鳝还等着上蒸笼呢!”

  为了回报这道着实来之不易的珍馐美味,秋子固决定也要好好露一手,当然,得先去厨房看看有什么食材。

  除了白鳝,福平们还搞来不少蛤蜊,当然一半是自己动手,另一半则是从渔民手里买来的,不过功劳当然都揽在自己身上。

  “看吧,”钧哥要有尾巴,这会儿估计得摇上天了:“这蛤蜊,多肥!哎妈我一回来就泡上吐纱了,整一大缸呢!艾玛这大个儿的!真佩服我自己!”

  珍娘抬手从他发顶一扫而过:“几个?”

  钧哥装听不懂:“什么?”

  “我问你,亲自动手捡了几个,说实话,你知道的,我会读心术。”珍娘一脸严肃。

  钧哥讪讪的:“你当然会,你整个就是人肉测谎机,”没错,这种现代名词现在已经贯穿整个秋家庄上下了:“那什么,我就捡了这个,”捞起最大那只,撑满整个手掌:“不过你看,它大啊!虽说只有一只,但一只也能吃饱了呀!”

  话音未落,头上着一记爆栗,力道不大,也就是一般姐姐对弟弟那种的平均值。

  “你这吹嘘夸大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珍娘半真半假地教训:“年纪也不小了,还整个跟个孩子似的,难道想让我夸你天真可爱?!”

  秋子固正捣鼓他那只宝贝红糟罐子,听见小舅子落难,少不得回身来帮:“他心里有数,不过就是个喜欢调笑的脾气,夫人莫动气哈!”

  珍娘的火气略微偏转:“你总帮他,一伙的是不是?”

  秋子固笑,钧哥趁机逃离前线:“姐夫,总听说你那红糟是绝品,我也看看,让我也看看呗!”

  秋子固招手:“来来,我正要开呢!”

  珍娘哼了一声:“这就唱上哥俩好了?!”

  钧哥从秋子固背后回过头来,冲她做个鬼脸,珍娘举起拳头,同样回个鬼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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