嬿婉进养心殿向皇帝禀报永璜的丧仪时,皇帝正横躺在暖阁的榻上。
皇上摩挲着手中一枚子母狮和田青玉佩,听得她足音轻悄,只是微微抬了抬沉重的眼皮,嘶哑着喉咙道:“你来了。”
嬿婉转了低柔的语声:“皇上放心,一切都料理好了。”
皇上将手中的子母狮和田青玉佩递到嬿婉眼前:"这是永璜额娘的陪嫁。这玉也不算十分名贵,可她戴了很久,一直到死才摘来,朕叫人封存起来。你看,这对子母狮多亲热,天伦之乐,毫无嫌隙。”
嬿婉酝酿一下,终于有泪含着温热的气息垂垂而落。她哽咽,随后极力平复着气息,缓缓道来:“皇上,臣妾听闻大阿哥病重的时候念得最多的便是哲悯皇贵妃和皇上,深悔自己不能尽孝。如今大阿哥和哲悯皇贵妃也是母子团圆了。有人说天家无父子,可皇上对大阿哥是有父子之情的。大阿哥是个孝顺的孩子,定然是希望能皇上您能保重身体的。"
皇上神色中带着颓然,“朕的儿子一个个先朕而去,让朕落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伤心。嬿婉啊,朕去看永璜的时候是真的怕他眼里只有对朕的怨恨。”
"怎么会?"嬿婉轻叹一声,仿佛有无限凝聚的酸涩一同凝在那叹息的尾音里,"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霖铃终不怨。这是纳兰容若写给友人,臣妾觉得君臣,夫妻,父子之间亦是如此。人生不能永远如初见,也未必是故人心易变,而是因为时间在转情势也在变。不管发生过什么样的事情,只要未到彻底情绝仅剩怨恨之时,心里终究是感念对方的好多一些。"
皇上的声音极轻,如在梦呓:"嬿婉,你说你知道朕要先为一国之君,再为子,为夫,为父。那你有时候会不会也觉得朕太过无情了些?"
"臣妾从未觉得皇上是无情之人!"嬿婉急切的辩白之后,也轻声说道:"只是偶尔也确实会抱怨皇上多情,总是处处留情;有时也埋怨皇上吝惜自己的感情,十分热只能换来六分温。"
皇上眸中深沉,有星芒一般的光熠熠闪过,"朕这样说不知道你明不明白?朕在万人之上,俯视万千。可这万人之上却也是无人之巅,是任何人都不能靠近的。"
他执着她的手,声音低而沉稳,仿若青山,岿然不动:“嬿婉,朕确实不能许你一心一意,也不能给你天下女子中最至高无上的地位。但这些年你与朕相知相惜,是后宫其他人不能比拟的。哪怕朕立了继后,你也还是朕最宠爱的女人。"
嬿婉笑得娴静:"皇上位高孤寒,臣妾希望能长久守候在侧,能够宽慰皇上几分。"
皇上确定立如懿的消息一传出,绿筠便有些讪讪道:“没想到还是她最终成了继后。”说罢又叹:"皇上从一开始就是选她为嫡福晋的,如今这个皇后之位到底是让她给坐了。"她以为皇上让嬿婉主持永璜的丧仪,是改了注意的。
嬿婉闻言看了她一眼:"我早就给你说过了,只是你没听到皇上明话总是不肯死心罢了。不过之前我答应你的事情,会帮你办到的。"
绿筠闻言惊喜:"令贵妃真的愿意帮永璋说话?"
"不是本宫,而是永瑢。"嬿婉摸了摸身边永瑢的头:"有些话也只有小孩子说才不显虚假。皇上刚失去了一个儿子,也需要一个贴心的儿子来安慰他。"更重要的是她根本不想给如懿和绿筠和好的机会。
绿筠抹了眼泪道:"我这些天一直怕皇上因为永璜福晋的话责怪永璋,都怪我在孝贤皇后去后起了争一争的心思,结果连累了永璋和永瑢。要是我当时能像你这般看的明白就好了。"
嬿婉摇一摇头:"有相争之心从来都不是过错,关键是要看怎么去争。"不争为争,是佐禄在晋贵妃的时候给她的提点。她看戏也深觉如此,如懿总是口口声声不想当皇后,可也只是对皇上欲擒故纵罢了。不然也不会绿筠和玉妍谁起了争后位的心思,她就觉得谁不老实。也是她的"不争",让皇上厌恶了绿筠和玉妍的明争,越发的坚持要给她最好的一切。
皇后之位,嬿婉想了想已经成为户部右侍郎的佐禄,他升得可真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