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外篇

众臣讨论出授江城晔兵部尚书衔、拜离歌笑征西前将军的结果，嘉靖欣然同意。

进禄加官的圣旨和将军印到了江、离二人手中，却叫他们只能苦笑——没有几分实权的大高帽，还容易招人忌恨。

二人忙于料理牺牲士兵的后事，联系家属认领尸首和抚恤金是最难办的。尚留在大同的几乎都是士兵的父母，江城晔亲自跑了几趟便再没去过，这天半夜却拉着离歌笑坐在北风里喝茶。

“这茶喝下去牙都在打架。”离歌笑愁眉苦脸地放下茶盏。

“万物皆有它的妙处，这凉茶也是一样。”

江城晔搬出不知从哪弄来的矮几，与离歌笑以天为盖地为庐畅饮那一壶茶。

巡夜路过的小兵觉得自己这辈子是达不到二人的境界了，可越想越担心他们是不是脑子出了什么问题。

“又跑走一个。”离歌笑跷起腿，笑得恣意放任，“恐怕没等你喝完妙处无穷的茶，全营都知道咱俩有病了。”

江城晔毫不在意地摆摆手，又给离歌笑倒了一杯:“左右不是我一人。”

离歌笑挑眉，接过茶一饮而尽。

白天下过小雪，月光澄澈，目力所及的远山、夜空并不那么晦暗，而笼上一层柔和的光辉。雪地虽冷，伴着美景倒也让难得清闲的二人放松下来。

江城晔披着大氅，单臂撑着倚靠于矮几上，姿态惬意而稍显慵懒。他托着茶盏的手指修长白皙，却有提刀执剑的力量。

十三年前正值严嵩当道，政绩突出的江芫因不肯讨好攀附严党，一直未得提拔。然而忻县百姓十分爱戴这个父母官，江芫也算自得其所。

当时年方十六的江城晔被江芫托付给故交，此后他便一直在京城求学，每年只有春节才回家与父亲一聚。

江芫去世那年，江城晔如父亲所愿及第高中。后来回到忻县，他在江芫墓前跪了整整三天。

“失去独子的老人本要全部送离前线，但老人大多希望落叶归根，到底没走几户。”

离歌笑依然跷着腿，表情却不再痞气，“日子还过得去的老人不肯收抚恤金，要给军营里的孩子充当军饷。我看那数额的确不小，便取走一半让他们收下。”

离歌笑说完，侧身面对江城晔而坐，看他低头喝茶不语，不慌不忙地道:“朝廷下拨的银两有多少你我再清楚不过，平白无故多出这么多银两，是怎么回事?”

“你早猜到了，又何必问我。”沉默半晌，江城晔起身往前走了几步，“那些人送来银子让我犒赏士兵，我用它们抚恤士兵的家属，又有何不可。”

离歌笑不怒反笑，倒了杯茶灌下去。他望着月上中天的夜空，眼底光芒灼灼:“银子是好东西，能换米面棉衣，也能换大刀战马。和你这壶凉茶一样，对快渴死的人来说就是救命稻草。所以就算能冰掉牙，还是得喝。”

雪光纯净清冷，置身其中好比凉茶入喉，使人觉得醍醐灌顶。江城晔回身时，离歌笑已不见了踪迹，只有一锭银子和一本账簿被放于矮几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