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门关

一夜水声终在黎明时分停歇，伴着不甚明朗的光亮，寒意在雾气中更甚。村中一片宁静，偶有晨起捕食的鸟雀发出清脆的啼鸣声来。

辗转反侧了一晚，一宿未眠的贺小梅在拂晓时推开门走出屋子，不禁在扑面而来的寒风中打了个冷颤。

就着模糊的天光，贺小梅看清了站在院中的人影，很是不悦地走上前去:"怎么又在喝酒，歌哥是真的不想要这右臂了吧。"

暗沉天色中离歌笑淡淡笑着，只是浅酌不语。深邃的眸子安然映出墙边枝叶凋零的树木。墨色衣衫被晨雾打湿，肩上一片温润的光。

贺小梅摇摇头:"晨起也不知多加件衣服……"

"千面戏子何时变得如此琐碎了?"离歌笑微挑剑眉，侧脸问道。

贺小梅兀自翻了个白眼:"有你这么个不听话的病人哪个医者能省心?"

离歌笑笑意更盛，眉宇间近日挥之不去的沉闷一扫而光，扬了扬手中酒壶:"上好竹叶青岂能辜负?"

"真是个酒鬼……"看着眼前男子许久未现的舒心笑容，贺小梅暗自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多了份说不出的奇怪。

离歌笑将酒壶别回腰间，话锋一转:"今日我们就去济慈堂。"语间光彩熠熠的眸子一如平日里的从容自信。

二人沉默许久，离歌笑忽而转身踱步回屋:"早上凉，记得提醒她添衣服。"

大漠离歌

黄沙漫漫，塞北冬日难得一现的阳光也被遮蔽。灰蒙蒙的天空再不见南飞的大雁，所有的声音都掩进了无垠的大漠中。

"看什么呢，这么入神。"燕三娘回过头，离歌笑将氅衣围上她的肩，仔细系好，"这里不比中原气候温和，别因一时而受了风寒。"垂眸理好燕三娘掖进领口中的墨发，神色平静。

燕三娘握住他收回去的手:"我和你一起去。"

连月来双方战事胶着，前些日子鞑靼的一支骑兵断了补给粮草的线路，城中六万大军和百姓只得勒紧腰带度日。

突袭硬打了数次，驻扎在雁南关的鞑靼军队仍岿然不动。要是再攻不下，只怕大军不是战死沙场而是被饿死在守城中了。

"遣精兵三百，明夜随我去袭雁南关。"离歌笑前夜紧蹙着眉心，下发将令。

离歌笑看向燕三娘，许久缓缓拥她入怀，眉眼温柔:"不会有事的，你在这儿等我回来。"

听着他在耳边轻柔却笃定的软语，燕三娘再掩藏不住心中的担忧和不舍，紧紧环住他的腰:"你一定要好好的回来。"

离歌笑不语，只是在燕三娘发间轻轻落下一吻。

大风忽然刮起，城门外飞沙走石，太阳隐在了铅色乌云之后。

"大破雁南关!我们有救了!"

众将士听闻黎明时分快马加鞭赶回的捷讯时个个激动得热泪盈眶，杀敌报国之志终可以了却了!随后凯旋而归的骑兵回城，营中响起许久未曾听见的豪迈笑声。

可直到了队末，那个熟悉的墨色身影仍未出现。

"离歌笑呢?"燕三娘拦住一人问道，语气焦急。

那人神色一黯，低声应道:"离将军他……牺牲了……他担心影响士气，不许报子通报……"揉了揉泛红的眼眶，"离将军是为国牺牲的。"

"牺牲了……"燕三娘松开攥住那人袖子的手，再听不见其他话，失神地喃喃念着。

"嫁给我，让我照顾你一辈子。"不久前离歌笑在雪夜里搂着自己说出这些她以为永远不会听到的话的时候的柔情眼眸还历历在目。

雪夜寂静万里的大漠上，只有一弯明月羞赧地望着自己含羞答应后他缱绻许久的吻。

那夜月光静好，她以为那就是他和她的此生不离。

临行前答应自己会好好回来。自己满心欢喜期待着大败敌军后回到醉生梦死，一场简单朴素的婚礼后就此和他相伴余生。

为何会牺牲?

为何你离歌笑总是骗我?

燕三娘缓缓阖上眼眸，一行清泪在身体落地时濡湿了点点黄沙。

你睡在这儿，这里有你的体温。我不再惧怕大漠寒风呼啸的雪夜，因为这里是你用生命守护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