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主,少主……”
一声声轻唤之下,一玄袍少年斜卧在榻上,一手撑着额头,睫毛轻轻 颤动,露出了那双幽蓝深邃的眼睛。
“何事?”他看了看坐在眼前的青衣女子,随即偏过头问道。
“看少主眉间隐隐有细汗,想是又想到了从前许多事……”那女子说罢便将目光移到了少年身旁的一幅画,两个小人牵着手躺在一起,似乎在有说有笑地谈论什么。
他注意到了她,便伸手将画抽到自己手中,小心翼翼地轻折起来,放入怀中。
“这不关你的事。”他话音清冷,目光冰冷,那女子强笑几声便缓缓起身。
“……宗主要你过去一趟,似乎有什么……”
不等那女子说完,少年便飞身下榻挥袖离去,仿佛不愿与那女子多待片刻。
“阿父!!”未等入大殿,少年便已高声呼喊起来。
“参见少主!!!”大殿左右两排众人皆向他躬身行礼,而正中的宗主一身银袍,身形高大威武,须发略微有些斑白,正是宋祈瑞的父亲,当你出走星罗镇的外乡人!!
“祈瑞,你来了。”
“不知阿父忽然召我前来有何安排?”此时的宋祈瑞一身少年英豪之气,似剑一般的长眉映入前额垂下的黑发之中,虽尚未加冠,却显得潇洒异常,如今已是日月宗中人人信服的少宗主。
“十一年前我将你带回日月宗,这些年你修为精进,颇有长进,已能够在我日月宗中独当一面,但你身上的魔灵并未完全苏醒,导致你近日修炼受阻,无法突破,如今我已为你觅得一处福地,你只前往便是,这一年你手下的事便交给叶长老便是。”
“多谢阿父!”宋祈瑞眼中隐隐闪出一层光,随后他又朝站在自己身侧的素衣老者深深行了一个礼,“有劳叶长老!”
“不敢不敢,此乃老夫分内之事,少主不必客气。”
“那,阿父,以及诸位,祈瑞就此暂别!”他行完礼之后便迈着健步走了出去,只留下了一个背影,宗主望着他的背影,只摇了摇头,轻叹了一口气。
其实,这一天是宋祈瑞早已与宗主商量好的,这一年,他满十七岁,而和他一样的,还有另外一个人,那个人一定还在等着他,他也一直在等这一天!那些梦里有关他的一切都深深地刺着宋祈瑞的心,他等了十一年,终于,终于能再见他了吗?
他背起早已收拾好的包袱,换上一身寻常的粗布衣服,提着一把长剑,踏上了那条路,路的尽头,是他几千个日日夜夜梦寐以求的人,他还守在那里,从不曾离开。
星罗镇一如十一年前一般热闹,田埂上三五个孩子光着脚在相互追赶打闹着,宋祈瑞站在土路旁呆呆地往山间一片片水田望去,不知为什么,他的嘴角忍不住地上翘起来,田间清新的空气拥抱着他,他化在这一片山间,享受着久违的静谧。
“阿幸,等我!”他紧握着手中的剑,此时明媚的春日暖阳恰巧衬得上他的心情,在日月宗的那几年,不是闭关修炼就是同驱魔师斗智斗勇,营救关押的半魔人,他倦了,也累了。
镇上几乎已无人识他,不过不知道是不是由于这几年日月宗的伙食比较好,他高大的身形在这座镇中也还是显得很突兀的,哪怕穿上的是一件平平无奇的粗布衣裳,也能让他迅速将路人的眼光移到自己身上。
“唉,你看那个小郎君……”
“长得真好看,不知道是哪家的亲戚……”
“……”
一路上的议论声不绝于耳,穿过狭窄的街巷,黄府就在不远处了。
他寻了一个茶棚坐下,茶棚主人鬓间斑白,可是看他的眉眼,却有种说不上来的熟悉,不过,他自己好歹也在这镇中生活了五六年,许多人也是见过的,只是记不清名字罢了。
他将剑轻置在茶桌上,解下肩上的包袱,正欲喊那茶棚主人沏茶,却不想被人抢先了一步。
“老林!!看一壶茶!”
………老林?
他慢慢转过头,那主人须发斑白,眼角皱纹已挤作了一团,他,是那个老林吗?黄府的管家?
“哎哟,刘大哥可是稀客!”老林熟练地坐在他身旁沏着茶,满面要讨好他的样子。
怎么会?他不是黄老爷最信任的人吗?当年,就连黄幸也要称他一声林叔,他怎么会在这里,沦落到开一个简陋的茶棚来讨生活?宋祈瑞有一种不祥的预感,黄府这些年,真没发生什么是骗人的!!
“店家!!”宋祈瑞深吸一口气喊着他,老林听见忙朝那客人赔声不是便笑眯眯地跑了过来。
“这位小兄弟,还请稍等片刻,我这便与你沏一壶茶来!”
见他没有认出自己,宋祈瑞垂下了眼眸,不敢想究竟发生了些什么。只见他提来一壶茶,躬着身替他在杯中倾满。看着淡黄色的茶水在杯中静静升起一股热气,宋瑞一直定不下心来。
“小兄弟,还请慢用。”他说完便准备转身离去,却被宋祈瑞一把抓住了手腕。
“小兄弟这是做什么?”
见他将要叫唤,宋祈瑞忙封住了他的穴道。
“在下是黄幸黄公子的故友,此番赴约前来寻他,不知林叔可知他如今是否安好?”
见他神色微微软了下来,宋祈瑞忙解开了他的穴道,只见他解脱之后一面大喘着气,一面细细地盯着宋祈瑞。
“你,你是宋……”
“正是,想不到十多年过去了,林叔还记得我。”
“唉,能记不得吗?少爷可就你这么一个故友啊!能记不得吗?”看他又是叹气又是摇头的,宋祈瑞不免又担忧起来。
“那,阿幸呢?他,还好吗?”
老林听罢叹了口气,一拳砸在茶桌上,茶水被震得微微荡起圈来,宋祈瑞紧张地看着他。
“怪我,不曾看透那柳氏!!”
“柳氏,柳姨娘?”
“少爷十四岁那年,老爷突然就病逝了,这柳氏往日里对老爷服服帖帖,不曾想,老爷刚走,她就开始发威作恶!!”他说着眼角微微泛起红来,“她不仅把我们这些服侍了老爷半辈子的人赶了出来,还,还逼着少爷一个人到坟山上孤零零地守了三年的坟!!我听他们说,前几天她又偷偷派人把少爷给接了回来,好好的一个孩子,在坟山上待了三年,回来的时候,只剩皮包骨头了……”他说完忍不住哽咽起来,宋祈瑞的心仿佛被人狠狠踹了一脚,他的呼吸急促起来,捏着剑的手开始颤抖起来。
“还有什么别的消息吗?”宋祈瑞阴着脸,咬牙问道。
“我以为你知道了呢,她呀,这几天忙着给少爷安排相亲,好像,好像,就是明天!”
“明天?”
“对,到时候各家小姐都会到黄府作客,我看她呀,呸!!!分明是想把少爷做成一个傀儡……”老林说得咬牙切齿,宋祈瑞听得也是心口闷痛,他再听不下去了,只向老林道了别便提剑向黄府的方向赶去。
由于是在白日,硬闯似乎也不占理,他绕着小道走近黄府的围墙,当年那棵树如今已是一根树桩,看来,这柳夫人为了控制黄幸,想得十分周到。
“阿幸,若是让我知道,她真的如此待你,我定会剥了她的皮,挖了她的眼……”宋祈瑞说罢眼中的一团暗紫在不断闪动着,他飞身一跃便跳上了围墙,府中的树也早被砍尽,虽是刚刚入了春,眼前的一切,却显得萧瑟无比,他有些不敢相信,黄幸,真的会在这样的地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