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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落魄儿初见贵公子

月忌日

  黄大善人之所以被称为善人,与近几年镇中时时遭受的天灾脱不了干系,镇中老百姓都是些庄稼人,面朝黄土背朝天,一家老小几条命全都种在那庄稼地里了,有时候老天爷不高兴,撒起气来半滴雨都不洒下来,又有时候,他老人家乐坏了,笑出的眼泪能把人辛辛苦苦种出来的庄稼苗泡上个十天半月,这叫“与天同庆”。

  而黄大善人便是镇中百姓和天之间的桥,无论是旱灾还是涝灾,百姓们知道,直管抬着锅碗瓢盆往黄家门口一站,连吆喝哀嚎什么的都不必有的,黄大善人的粮食便会填满那个容器,满满当当。黄大善人的善似乎成了天理,成了这个小镇理所当然存在的东西。遭了灾的,没遭灾的,瘸腿的,瞎眼的,打光棍的,镇中人人都成了黄府门前的常客。怕什么?反正黄家家底殷实,救济一点贫苦人家难道不是理所当然吗?黄大善人,有求必应啊!

  竹棚屋下的哑女一家也不例外,自从那个外乡人离去,哑女一家便失去了支柱,哑女本就身形瘦小,镇中没人知道她的名字,听说是自小便被父母抛弃的,后来被镇脚独居的老妇人收养,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活到现在的,还生下了一个晦气的儿子,真是命犯孤星,活该被那个外乡人嫌弃,走到抛妻弃子的地步。

  原本在黄府接受救济都是哑女一个人去的,她知道自己的儿子生来便有着极强的自尊心,他不愿去黄府“讨饭”,像极了那个骄傲的外乡人。可是自从哑女倒下,家里的最后一根支柱也倾斜了,她病重的那一年,宋祈瑞不过五岁。那日,是他第一次抱着漏了底的瓦罐去求米,瓦罐是婆婆传给哑女的,用了几十年,早已残破不堪。在去黄府的路上,宋祈瑞在路边折了半片芭蕉叶,小心地垫在罐底。因为怕被别人认出,他又跑到了河边,在河岸抠了一大把淤泥涂抹在自己脸上,把用麻线束着的头发散开,覆在自己的面前。他看了看河里的倒影,他也认不出自己了,那个躺在河面上,蓬头垢面,可怜兮兮的人真的是他吗?如果是,他现在要去干嘛?讨饭吗?可笑!他怒了,顺手抓起一掊沙土便撒向那个可怜兮兮的倒影,倒影在水中扭曲地嘶吼着,呻吟着,可是却没有办法消失,它已经深深刻在宋祈瑞无助的灵魂里了,又怎么能抹掉呢?

  他终究还是站在了黄府门前,两个看门的小厮一眼便注意到了这个站在光亮整洁路面上的脏兮兮的小鬼。他开始颤抖起来,他无法接受两个小厮一寸一寸扫过他身体的眼神,手中空空的瓦罐如同一个在无限扩大的漩涡,一点一点地将他吞噬。

  “你来得太迟了,今日的粮食已经发放完了,你明日又来吧!”

  “……”

  “你不信?”一个小厮说完便回身踢了踢身后的大瓮,发出清脆的铛铛声,“每日来领粮的人那么多,你也不知道跑快些,这次就当长个教训吧,明日来早些!”

  他立在原地,没有人知道他那可笑的尊严是从哪里来的,是随了他的生父吗?那个潇洒的外乡人?

  就在他低着头转身之时,一把沙砾劈头盖脸朝他飞来,他不注意,被砸了个正着,随后,一阵嬉笑声从路旁的树丛里传来。细小的沙子飞进了他眼中,一股热泪顿时涌起,他睁不开眼,却又不敢用自己沾满淤泥的手乱揉。

  “臭小鬼,我们跟了你一路啦!”一声略显沙哑的声音传来,他睁不开眼,无助地坐在原地。

  一只脚飞踹过来,踢在他的肩头,他往后倒去,紧抱着瓦罐。

  “我说你摘我家的芭蕉叶做什么呢,原来是为了补这么个破东西,你莫不是傻吧!我告诉我爹去,看他不打断你的腿!”

  哄笑声铺天盖地地朝他传来,他紧抱住瓦罐,闭着眼连忙跑开,他看不清路,不知道方向,直冲着声音最小的那一边跑去,果真没有人!泪花在眼缝中闪着,他的双眼又热又痛,也不知跑了多久,他也不怕掉进去什么坑里或是撞到个什么,当时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跑!

  当他忽然停下,是在撞到一面坚硬厚实的墙之后,脑中嗡地一响,一阵顿顿的疼痛从头顶蔓延开来。瓦罐不幸落到了地面,清脆地碎作几片,原本铺在罐底的芭蕉叶无精打采地蜷在地上,露出黯淡的灰黑色。

  “嘭~”

  他听到一阵脚落在地面上的声音,难道是方才的那群人赶上来了吗?他猛地抱住头,无助地蜷起身子想要躲避不知何时会落下的拳头。

  “你……没事儿吧?”

  陌生的声音从前方传来,不熟悉可却又让人莫名心安,他缓缓放松了身体,慢慢抬起头来,依稀撑开的眼缝中一身着月白衣袍的人影依稀出现在自己眼前。宋祈瑞不知他是何人,只知定然不是同方才的那一群人一伙。

  脚步声越来越近,眼前之人竟直向他走来!

  宋祈瑞本能地往身后缩去,他早已习惯了以这样的视角看一个站在他身前的人,对于陌生面孔的恐惧已让他忘却了眼中沙石摩擦眼球的疼痛。

  “眼睛怎么红成这样儿?”不知何时,他已闪至他面前,将嫩白的双手搭在了他脏兮兮的脸上,一丝手心的温暖透过脸颊传到他心里。

  “我……”

  “别动,我替你看看。”

  模糊的泪光中,一张稚嫩清秀的脸倒映在他眼里,越凑越近,两弯眉毛紧锁着,似在细细探查着他脸上的每一处细节。不多时,一股暖气轻轻吹来,他的眼睛不受控制地轻轻眨了眨,霎时间,眼底的枯涩似乎都被这股暖气融化了,来去无痕。

  “原来是几粒小沙子,你别担心,我帮你取出来。”

  “……”

  不等宋祈瑞有什么反应,他已从衣襟深处取处一块鹅黄色的方巾,将脸凑了上来,替他轻轻擦拭着眼角,几粒小沙子听话地裹在方巾上被带出去了,宋祈瑞忍不住揉了揉眼睛,轻轻擦掉方才不小心流出来的泪水。

  “还疼吗?”

  他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他,一个身着月白衣袍的男孩,眉目清秀,看年岁应当同自己差不多,只不过年岁相近的两人,一个黝黑如煤堆木炭,一个皎洁如玉兰白雪,两人相遇在这堵围墙之下,除了巧合,怕是没有人会相信第二个原因了。

  只见那男孩看了看宋祈瑞身后的破瓦罐,又细细打量了他的衣着,随后起身拍了拍自己衣袍上的灰尘,转身便爬上了一棵歪着身子长在围墙外侧的树。

  “你等我一下,我还要出来的!”他说完便熟练地抱着树滑入围墙之内的庭院,只听得院内一声暗暗的脚步声落定,那男孩便没了声音。宋祈瑞愣了愣,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相信这个不过只有一面之交的男孩,可方才男孩细细地为他处理眼睛是他出生以来除了哑女母亲的怀抱之外收到过的最大的温柔。哪怕有千人万人唾弃自己,可只要有一人还关心着自己,无论他是何缘由,都会给人希望,陷入死水时总不至于令人溺亡的希望。

  正当他细细清理着方才不小心摔碎的瓦罐碎片之时,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在自己身后响起,他忙地回头,果真是他,仍旧是一身月白衣袍,不过手中多了个包袱……

  当宋祈瑞小心翼翼地抱着那个沉重的包袱回到竹棚屋时,金红色的晚霞已挂在了远方的山头,两山的凹洼处,一群拉长了影子的飞鸟轻轻扑着双翅,看样子,它们和宋祈瑞一样,也要归家了。

  “阿娘!阿娘!”

  未等跨入家门,宋祈瑞便抱着包袱忍不住唤起了自己等候已久的哑女母亲。受病魔侵蚀的她面色枯黄,原本身形便瘦小,病情恶化之后两侧的颧骨硬是如同两座小山一样高高凸起,显得布满褶皱的眼窝更加深邃。

  “呜……”不会说话的哑女母亲以自己独特的方式回应着宋祈瑞,她终日昏睡,也不知宋祈瑞归家归得如此之晚。只见宋祈瑞小心翼翼地将包袱摆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将精心打好的结轻轻解开,随后被包裹在包袱里的东西便迫不及待地将包袱撑开,出现在这对母子面前。

  “阿娘,面团,面块,米,罐子。”宋祈瑞一样一样的将包袱里的东西拿出来给母亲看,由于哑女无法教他说话,而那个外乡人又离得早,以至于宋祈瑞说话总是不连贯,还好镇中也无人愿意同他搭话,便也无人注意到他的这个缺陷,他们,也许也是将他当哑巴看待的。

  哑女惊奇地看着自己的儿子,若不是后来的解释,她肯定以为自己这个涂得黑漆漆的孩子是去别人家偷来的。

  晚上他躺在母亲怀里,生病的母亲从来入睡得很早,当然,也总是醒得很晚,有时候宋祈瑞真的害怕,怕她越来越喜欢睡觉,怕有一天再也叫不醒她。月光从竹棚顶部的缝隙钻进来,洒在宋祈瑞的脸上,他半睁着眼,回想着白天那个身着月白袍的男孩,他不知道为什么,无论睁眼闭眼,无论开心还是难过,自己的脑海中始终会浮现出他的样子,怎么抹都无法抹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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