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书房中柏麟正看着手中的金光出神。他还是那个心怀=界的柏麟帝君，但与其说他是当初那个只知维护=界而忽略其它的神祇的延续，倒不如说他是附身在一只兔子身上，在勾心斗角和生死血杀中走过的"白因'的延续。其实能想出在酒里动手脚，再肢解罗喉计都的法子，就可见柏麟从不缺心计手段，只是他没想到最大的危险来自自己从未疑心过的神。

虽然自清醒后就被天道送回天界，但在元神重聚的过程中，他终于解开了心中多年的疑惑，知道了自己曾以为终于无法查清的真相。柏麟勾了勾嘴角，扯出一抹惊心的冷笑。都说人心险恶，妖魔更是生性残忍，可神一旦有了私心，能使出的手段绝对不遑多让。如果不是天道让自己亲眼目睹，他怎么也不会想到明明都已经走上渡厄道了，天帝意然还不肯放过自己。原本自己应转世为人，还是一个为国为民、流芳百世的有道明君，经此一世便可重回天界，然而天帝暗中动了手脚，欲让自己转世为妖。一个神转世为妖算怎么回事?柏麟素来厌恶妖族，原因之一便是妖族大都是双手沾满无辜鲜血的背信弃义之辈，而他的手上一旦惹上这样的罪孽，就算还能洗清，重新为神少说也是万年后的事了。也算是自己命不该绝，神格被毁，神法散尽后柏麟的元神虑弱到难以辨识，无意间在渡厄道上躲过了转世之力，直接附在了本已丧命在妖魔围攻下的白因身上，不但逃过一劫，还让天帝也无法探寻到他的下落，不至于面临腹背受敌的困局。

虽然当中生出了本不该有的波折，好在结果都是自己以神的身份回到天界，而且两条路殊途同归，但若按照原本的路走，自己虽然明白天帝的忌惮之心，但还不会想到天帝的手段竟会如此卑鄙，反倒是做霜台宫主的这些年，他虽然手上染了鲜血，但那都不是他为私欲而犯下的罪薛，又亲身经历了太多勾心斗角，早已不是那个天真的神明。一个决定走下神坛的神必须要有自保的意识和手段，柏麟从来没有这样明白过，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有时最大的危险便来自身边最信任者，谁能相信堂堂天帝竟然会想暗害一位辅助他万年，为三界任劳任怨鞠躬尽瘁的帝君呢?大家只会当做一个笑话，而柏麟也觉得曾经的自己单纯得像一个笑话，直到最后才明白天帝对自己下手之狠，可未必会逊于罗喉计都。

如今自己以神的身份回来了，天帝虽还在昆仑山却不可能不知情，天道送自己回来的场景只怕早有安插的眼线添油加醋地描绘过了。这一次这位口口声声说要修“无为道的天界之主又会怎么做呢?而自己回到天界既是要了清过去的因果，更是要完成自己的使命，守住三界安宁。柏麟收起了金光，轻轻用指尖叩了叩书案，良久在嘴边又勾起了一个弧度

待他回过神来时正是晚膳时分，柏麟起身推开书房的门，就发现中天殿中已有了不少仙侍的身影，见了他忙都跪下行礼，“参见帝君!"

"谁安排你们来的?"之前在中天殿伺候的都是这群仙侍么?柏麟仔细回想了一下，却发现什么也想不起来。罢了，自己也没在这上头花心思，想的起来才怪了。

这当中装束最为华丽的一位仙子说道，"回帝君的话，是腾蛇神君和司命星君安排小仙等来中天殿当职

腾蛇?司命?他们两个什么时候管起这些事来了?不过司命心细，对这些仙侍必然都是仔细了解过的，自己倒也可以放心，“起来吧，做你们的事去。"

是，帝君。另有一事真告帝君，腾蛇神君和司命星君已在偏殿等候，说是想与您一同用晚膳。"

这个腾蛇，自己没答应的事也记得这么清楚，还想着把司命拉上，这是怕自己不答应么?柏麟轻轻叹了□气，"让他们过来吧。

而听了仙子传话，腾蛇哪里有耐心跟着仙子慢慢走，拉着司命就冲出了偏殿。这中天殿里除了藏鸿蒙熔炉的地方，还有哪里是他不熟悉的?他又早对帝君的生活起居一清二楚，根本用不着让谁来告诉他该往哪里去。

"哎，神君，神君!现在可不一样了，您可不能再在中天殿里乱闯，这天宫里的规矩您又不是不知道，哎，神君，您不要乱跑..."

“司命老头，你怎么真像一个老头一样，你动作快点行不行呀?慢吞吞的，真是急死小爷了!"腾蛇突然停下脚步，瞪着司命，"司命老头，小爷看你的司命殿也不小，以后小爷就监督你每日在司命殿里跑上几圈，相信过不了多久你就不会这样了。"

“腾蛇神君，您这都是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主意?小仙还帮着您给帝君挑选仙侍，您就是这样对待小仙的?“神君，小仙突然想起一件事，不知您是否知道?"

"什么事?说来听听。难不成这天界中还有谁跑得比你还慢?"

司命忍了忍才没翻白眼，"这件事就是之前喜欢您的那位玲倾上仙现在不喜欢您了，您就只有眼巴巴地看着一个大美人有了别的归宿了。"叫你欺负我!我要是不给你写几个单相思的故事，我就不是写《三界恩怨录》的司命星君!

玲倾上仙?什么玲倾上仙?"腾蛇一脸莫名其妙的看关司命，"小爷什么时候喜欢什么玲倾上仙了?小爷怎么不知道?司命老头，你可不要给小爷乱说话啊当心小爷烧了你的小本本!你以为随便抓一个就能叫美人吗?还大美人，小爷告诉你，这天界，不，这三界的大美人就一个!你可不要抹黑了'大美人'三个字。

司命立马眼睛一亮，既不管这腾蛇记不记得玲倾上仙，也不管自己被威胁了，只想知道腾蛇眼里的"三界大美人"究意是谁，"那神君说说，这三界唯一的大美人是谁呀?"

腾蛇一愣，"反正不是你那个什么不知道打哪儿来的玲倾上仙。行了行了，你自己记住就行，不要问那么多了。"说着他就走进帝君平素用膳的地方，果见帝君已坐在桌前。

司命撇了撇嘴，一眼瞧见了柏麟帝君，也只好将心中的不满暂时放下。不说就不说，我就写一个你腾蛇永远只能单相思"三界大美人"的故事!

"你们两个，又在吵什么呢?"

没什么，没什么。"腾蛇看了一眼桌上的菜色，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不喜欢。帝君素来不讲究吃，基本上都是厨子做什么便吃什么，这天界又不讲究"色香味俱全”，还都做些冷冰冰的食物。千年来腾蛇只觉得天界的东西不好吃，可究竟什么东西好吃，他还是去了人界，尝到禹司凤的手艺后才知道。想起帝君才问过自己的话，腾蛇叹了口气，心里想着一定要改掉这个缺点，自己的软肋只有一个，那就是帝君。

怎么，不想吃?”柏麟微一抬眼，就看穿了腾蛇的心思。当初在霜台宫的时候腾蛇也是这样和自己吃饭，跟厨子提了各种在柏麟看来简直莫名其妙的要求。不过那厨子脾气好，又乐于尝试新鲜东西，索性就和腾蛇有板有眼儿地讨论起来。可这做出来的东西究竟有多大不同，柏麟亲口品尝后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腾蛇摇了摇头，看也不看随便夹了一块东西就往嘴里塞，“吃什么不重要。"

"是么?”柏麟随口问道。

属下来只是想陪帝君吃饭，吃什么不重要，陪着帝君才重要。

”..”柏麟的筷子在碗上一磕，"谁教你说这种话的?"

"什么话?"腾蛇愣了一下，拾起头不解地看着柏麟属下刚说的话么?没有谁教啊，本来事实就是这样，还用谁教啊。"..."

“不是么?"腾蛇转而又看了看司命，"司命老头，我说的不对?"

司命装作喝汤的样子，仰起头拿碗把脸盖住。

"司命老头，这碗比你的脸小多了，你起码得拿三个碗才能遮住脸。"

“....”司命一下被汤呛着，咳得脸都红了。

"吃饭的时候不要说话。”

"哦。"可自己没有说错啊，确实需要三个碗才挡得住嘛，腾蛇一面装作吃饭，一面还悄悄打量司命的脸和那碗，自己又没说是司命的脸太大，也可以是那碗太小呀。“司..."腾蛇下意识又要开口，一下想起帝君才说了吃饭的时候不许说话，连忙三口两口吃完，然后端端正正地坐好。

柏麟轻轻叹了口气，仍是细嚼慢咽地吃完，才起身揉了揉腾蛇的脑袋，"腾蛇，别总是欺负司命。”

"帝君，属下没有欺负司命老头呀。

这口口声声“司命老头"还不算欺负呢，柏麟屈指在腾蛇眉心一弹。

"哎哟，痛!帝君帝君，您冤枉我了，我真的没欺负司命老头，明明是司命老头欺负我..."腾蛇下意识地就冲柏麟撒娇，连自称也改了，"帝君，司命老头说玲倾上仙不喜欢我，我是单相思。可我根本就不喜欢什么玲倾上仙，我都不认识她!"

腾蛇这番话吓得司命脸都白了，两只手摆个不停。这个腾蛇，怎么把这话说给帝君听了?他的小本本岂不是要保不住了?那可是他的命呐，这...这是在要他的命么?

玲倾上仙?柏精仔细回想了一下，天界中确实有这么 -号人物，不过腾蛇喜欢她?而她不喜欢腾蛇，心里另有意中人?天界不禁止神仙相恋，可他修行无情道，对这些事从来就没留心过，也就知道司命在那小本子里总拿他编撰无聊故事。

帝君，帝君，那些都是小仙一时糊涂，为了哄神君胡乱编的，您..您就当没听见。哦，对了，帝君，腾蛇神君亲口对小仙说这三界之中有一位大美人，他可喜欢了!而且他还说只有这位能担得起“大美人'这三个字，其他的那都是丑八怪!"

“司命老头!你胡说什么呢?"

"小仙绝对没有胡说。小仙若是胡说，帝君您就把小仙丢到渡厄道上去!"

"司命老头!你还说!你还说!.....

"哎，哎，神君松手，松手!哎，小仙的发冠都要被扯掉了，哎，这是在帝君面前失仪态...哎哟，快松手!"

柏麟轻轻咳了两声，腾蛇立马就松了手。司命重获自由，一面整理着衣冠，一面埋怨道，“小仙又没说神君您认为帝君是丑八怪，您这么激动做什么?真是!"

司命老头，你给本神君闭嘴!

柏麟抬手操了揉太阳穴，这顿饭也真是吃得够累，下次可再别让腾蛇和司命凑到一起了，闹得自己不得清静，"行了，都回去歇着吧，不要误了明日的时辰。

司命闻言就跟脚底抹了油似的，匆匆行了个礼就退到了殿外。

腾蛇也行了个礼，神情中却带了些迟疑，“帝君，司命老头的话您就当没听见，千万别生气呀...”

柏麟将司命的话又回想了一遍，突然恍然大悟，难怪腾蛇当初要帮着褚璇玑，原来是害怕自己像对待禹司凤和褚璇玑那样拆散他和心上人，可腾蛇究意喜欢上了谁，竟能让他如此费心思?他觉得心头有些不大舒服，但还是耐着性子说道，“腾蛇，我知道，你也长大了，有些事情未必愿意跟我说。是不是我过去对禹司凤和褚璇玑做的事让你害怕了?在三界苍生面前，个人的小情小爱不值一提，但若不危及三界，我不会棒打鸳鸯。你可以慢慢想，想好了再告诉我也不迟。”

...帝君，您什么意思啊?"

自己说得还不够明白?柏麟一挑眉，或者还不能打消腾蛇的顾虑?那自己要怎么说才行?他正要开口再说一遍，就听腾蛇先说道，"帝君，难道您就不认为那位三界唯一的大美人就是你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