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说干就干，前脚送走了司命，后脚腾蛇就下界去了霜台宫。这是帝君郑重托付的事情，也是只有自己才能替帝君去做的事情。距离自己离开霜台宫并没有过去太久，然而再次走进这片古色古香的建筑群，腾蛇的心境却和往日大不相同。那时的自己新奇于霜台宫的美景，兴奋于结交了一个特别的妖族朋友，也执着于借助妖族的力量打探帝君的下落。而现在的自己，除了仍不相信帝君彻底离开了三界，别的情绪却是找不回来了，反倒添上了一丝莫名的内疚，觉得如果不是自己把白因带上了天界，甚至如果自己没有认识白因，霜台宫就不会失去主人，帝君也会以另一种身份活着，尽管理智上他很明白真正的自因早已丧命在妖魔手中，而霜台宫注定不是帝君的归宿。

"那么如果神君知道，此行对帝君而言是一条死路您是会劝他留在霜台宫，借用一个兔子精的身份苟活于世，还是会成全他拯救三界的心愿呢?"

当阿九在腾蛇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原原本本告知后这样问他时，腾蛇还是苦笑了一下。从私心上说他根本就不在乎帝君是何身份，神也好人也罢，做妖也无所谓，只要那是他的帝君就好，只要他的帝君能好好活着就好。但他也很明白，他的帝君绝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而他更不能因为自己的私心而违背帝君的心愿。

“我只恨自己还不够强大，不能为帝君杀了罗喉计都。”

阿九叹了口气。腾蛇带来的消息实在出乎他的意料当初他虽然有些谣异白因的转变，也只当是那是经历了生死后的成长，完全没有想到那副容貌之下竟然是另一个元神，还是一个神的元神。如今想想，后来白因的所作所为确实符合柏麟帝君的作风，只是苦了这位神，竟附在曾经最为厌恶的妖的身上。

帝君说了，虽然真正的白因已经灰飞烟灭了，但你们可以立一个衣冠家。你身为一只金雕却愿意听命于一只免子，与其说你们是主仆不如说是朋友。朋友死了，你一定很难过。”

阿九又叹了口气。自己当初认识自因的那些事只属于自己和那只已经不知投胎到了哪里的兔子，没必要同腾蛇说，但要说立衣冠家，他却有些想法，“衣冠冢就不必了。如今但凡提起霜台宫的白宫主，大家想到的都是后来的白宫主。而这位白宫主不是霜台宫能留得住的，也没有资格立衣冠冢。至于我所认识的那只兔子，只要我还记得他就够了，我会一直想念他，直到我此生的最后一刻。"

阿九，你.."腾蛇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他所在意的白因其实是帝君，而他现在固执地认为帝君还会回来，那样心怀三界的神没道理就这样消散了。但阿九认识的白因只是一只修为平庸的兔子，又早已丧命，对阿九来说连白因的转世也难寻到。

神君不必担心我。其实知道自己曾听命于执掌三界的神祗，我还觉得挺骄傲的。"

腾蛇笑了笑，“九公子，我也很感激你在这些年陪伴着帝君，为他分忧解难。

三生之幸。不过神君可以羡慕我，千万别嫉恨我。"

腾蛇又笑了一下，"那么将来你就是霜台宫的新任宫主了。罗喉计都和元朗回了魔域，恐怕很快就会来找你，你自己小心。我看霜台宫的老弱妇孺不少，如果罗喉计都和元朗真来找霜台宫的麻烦，你想办法稳住他们，只要拖到帝君回到三界就好了。

"柏麟帝君..."哪怕没有这十余年的因果，阿九也清楚只要安分守己，柏麟帝君并不会为难妖族。只是听腾蛇说帝君以元神祭鸿蒙熔炉，那他还能回来吗?何时才能回来呢?

如果你们希望帝君早一点回来，就多多祈祷天道吧。"腾蛇看出他的心思，"只要三界众生的意愿足够强大，我想天道会让帝君早一点回来的。"

阿九闻言也笑了，“别的不好说，但霜台宫一定会恭迎一位一心护佑三界的神祗。

“阿九，有一件事不知道你能否帮忙?"

“我吗?"自己还能帮到天界神君?“神君请讲。"

"我想在霜台宫留几日，你呢，就把自帝君成为白因后发生的事，只要是你记得的，不论大小，全都说给我听听。"腾蛇心里是有一番盘算的，元朗是复活罗峰计都是历劫不顺而强行回归修罗之身，而柏麟帝君则是附身在一只兔子身上。这算是怎么回事?历劫历劫，劫难是少不了的，可帝君怎么也不会和妖扯上关系，而元神附在妖的身上更说明其中大有问题。腾蛇打算先从阿九这里下手，听听那些自己不知道的故事。

这是小事，神君既是感兴趣，我便把能记住的--说给神君听就是。

如此腾蛇便在霜台宫多住了几日，把那些故事都听完了不说，还仔仔细细地向阿九问了不少问题。不过这些事大都关乎妖魔间的争斗，同帝君自身并没有多少关系，腾蛇一时找不出其中的疑点，便暂且放下了，向阿九提出辞行。

阿九送他到霜台宫的正门，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请神君保重。”

“你也是，霜台宫可就靠你了。放心，若有什么事是本神君能帮忙的，一定不会推脱。

阿九想起曾和白因说待柏麟帝君归位，有腾蛇神君做保，霜台宫一定会有好日子，嘴角的笑容多了此苦涩，又很快收敛了情绪，"多谢神君!"

腾蛇摆了摆手，径自化作一道光回到天界。帝君的寝殿一直被封存着，腾蛇也不回自己的宫室。直接就霸占了帝君的书房、卧房，反正他对那里都熟悉得很，过去没少厚着脸皮蹭帝君的御榻，帝君看书批折子的时候那宽大的书窝上也总有一块地方属干那条盘成一圈厢打瞌睡的小蛇。哼着小曲走进殿中，腾蛇脱了外衣就倒在榻上，望着眼前的白纱发呆。曾经侍候帝君的仙侍都被遣散了，不过这里毕竟是天界，空中没有那些尘埃，就算长时间不打扫也是纤尘不染。所以这里一切都维持着帝君离开时的样子，一点也没有变，腾蛇突然就笑了起来，这样也好，等帝君回来了就不会觉得陌生。

腾蛇回到天界并没有惊动几位圣兽，连司命也不知道。那日他们听司命说已劝好了腾蛇便暂时放下了心，哪怕一时没见着影儿，也只当腾蛇需要散散心独自待会儿，并没有想到腾蛇已经往霜台宫走了一趟。而这也让腾蛇的消息不大灵通，待听到宫外传来不绝的丝弦之声才猜测天宫中有了喜事。喜事?腾蛇一下从榻上坐起，又摇了摇头，若是帝君归来必有九天仙乐，可不会是这种俗气的调子。腾蛇一点也不想听，拿过枕头堵住耳朵，可总能断断续续听到一些，忍不住就“嘶”了一声，哪个不知死活的扰了小爷的清静?

走出中天殿，腾蛇寻着曲声一路走来，最终在太子宫前停下了脚步。禹司凤在摆宴席?果然如自己所想，断定帝君魂飞魄散了，禹司凤和褚璇玑也不回少阳派了，安安心心地要在天界摆起架子作威作福了。这是在庆祝什么?庆祝他们终于除掉了心腹大患?腾蛇冷笑了一声，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一眼就看见坐在最后面的几位圣兽和司命。

司命也看见了他，便招手叫他过来坐，"神君怎么突然有兴致来参加宴会?"

被这难听的曲子吵得睡不好，就来看看是谁这么没品味。”腾蛇一撩衣摆坐下，"禹司凤请你们来赴宴的?"

是青龙求了禹司凤的恩典，我们才能来的。"说话的是玄武，他看着相比之下站在比较靠前位置的青龙，他之前下界处理妖魔之事，禹司凤说他干得很漂

亮，方才还特意嘉奖了他。要不然你认为禹司凤还想见到我们几个?巴不得我们永远消失了才好。你若觉得曲子难听，那就喝酒吧。"

妖魔之事?腾蛇想了想，估计就是当初自己在人界碰上青龙的时候，不过究竟是什么事，他没兴趣打听"你们是天地灵气聚成的圣兽，只要天道在，你们就不会真正消失，他禹司凤想什么呢。对了，你们公然违背用司凤的命令同罗喉计都交手，禹司凤没怪罪你们吧?我看青龙好像没有被罚。

"他如今心情好，又是需要做表面功夫的时候，便只斥责了几句，说我们做事太过冲动，不用脑子，差点惹出大事。"白虎冷笑了一声，“我们也不知能惹出什么大事，反正他如今说什么是什么，我们就当没听见罢，犯不着与他置气。"

也不知道是谁没脑子。哎，同这种家伙计较，简直就是和自己过不去。对了，再司凤和褚璇玑怎么想着设宴?庆祝他们终于可以毫无顾忌地摆布天界了?怎么褚磊也来天界了?难道是他得道飞升了?"

朱雀笑着摇了摇头，“原来你还真的什么也不知道。按人界的日子来算，今儿是禹司凤和褚璇玑的孩子的生日，过去都是在人界庆祝，这一次终于可以在天界摆席了。”

闻言，腾蛇险些把嘴里的酒喷出来，"给孩子庆生?那不过是一个可以摆在台面上说的借口吧，说到底还不是为了彰显禹司凤和褚璇玑的身份。也罢，暂且让他们风光风光，等帝君回来了，这些事情就只能在他们的记忆中慢慢回味了。

几位圣兽相视一眼，都没再说话。

"只是可惜了孩子，糊里糊涂就被扣上这样的因果也只能多吃一些，多听听那些恭维话，免得太亏。可天界的东西实在不好吃，年纪小又不能喝洒，唉，还是亏了。"腾蛇说着摇了摇头，脸上则是不屑的笑意，“下辈子投胎可要先看清啊。"

腾蛇神君说话真是越来越毒舌了，司命忍不住扑哧笑出声，“依小仙之见.."

司命的话才刚起了个头，大家就听见一声巨响，随即整个太子宫中的烛火瞬间熄灭，阴风四起，还不知从何处传来奇怪的声音。这样的景象在天界可是从不曾有过的，天界乃是三界之首，天地灵气最盛的地方，怎么可能发生这样诡异的事?一群神仙惊慌失措，慌忙间衣抽带翻了不少酒善，不时可以听见东西在地上摔碎的声音。

腾蛇倒是淡定得很，站在一旁如同看好戏一般，还不忘同司命取笑，"好好一场宴席变成这个样子，司命老头，你说究竟是谁在打禹司凤和褚璇玑的脸?"这并不是一场闹剧。”司命的神色反而很是凝重，"这是天道在警告我们。"

天道警告?腾蛇看着强装镇定，但眼中流露出的惊恐根本做不了假的禹司凤和一脸不屑召出定坤剑站在禹司凤身前的褚璇玑。看着受到惊吓哭闹不止的孩子，看着被厉声命令着赶去护驾的几位圣兽，看着那些恨不得躲到桌子下去的神仙，电光闪过照亮了一张张惨白的脸，雷鸣轰降让天界都为之额料。腾蛇轻笑了一声，"司命老头，天道没警告我，也没警告你。究竟是在警告谁?"说着他走出太子宫，看到宫外已是一片狼藉，前来护驾的天兵没见过这阵仗，更惊恐于天道异象，一个个都弃了兵器，俯首跪在地上。

腾蛇也跪下了，不过却是双手合十在胸前，抬头望着带着重重压力的漆黑天色。大道之力掌控三界，就算是神魔，在它面前也渺小如蝼蚁。而天道既然会警示禹司凤和褚璇玑，可见绝非不分是非黑自。那这是不是也意味着帝君会应天道而重现三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