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瑶篇 第四章：世态炎凉惊觉醒

炫童踏月离去，花信站在门前痴痴望了许久，从怀中拿出一方帕子，帕子里包着个碎的不成样子的糖人，是她方才追他时跌倒摔碎的，已经不能吃了，可花信心里却比吃了蜜还甜。

一个月来,炫童每日都上山陪她采药，一边寻找封印妖兽的地方，还斩杀了一直欺负她的狼妖。

炫童轻轻摸摸着她的秀发，全是缱绻的情意，“从今往后，会有炫童护你周全。”

山林深处，恩爱痴缠，欢情如梦。

可花信不知，山盟海誓最不可信，缠绵恩爱都是戏，他朝是素不相识的路人。

炫童己有好些日子没耒了，这日恰好花信要去城里卖药的，洛瑶看她每心神不宁的模样，便道，“今日下山，去看看吧，那道士不是说他和师弟们暂住在城里的一家大户府中吗，应该不难打听。”

“嗯。”

花信背上重重的竹筐，里面是她细心分好种类包好的草药，把竹筐装的满满的。

沧梦山上断肠人，沧梦山下沧梦城，沧梦城中似月人。

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沧梦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城中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街市，卖艺的、卖糖卖糕的挤得水泄不通，甚是热闹，黄发垂髫，怡然自乐。

花信走进街道，行人都如避蛇蝎，指着她窃窃耳语，花信深深低着头，快步走进一家药堂。

王大夫掀起眼帘扫了一眼花信竹筐里的草药，随手甩给她一钱示意她赶紧走。

花信看着为数不多的钱，心中五味繁杂，洛瑶已经将徐掌柜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

“王大夫，你看这次的草药比上次还多，能不能再加点……”

王大夫眼也不抬，翁声翁气道：“钱就这么多，爱卖不卖，嫌钱少卖给别人去，我倒要看看，除了我百草堂还有谁会收你这小贱蹄子的药材。”

花信紧紧咬着唇，眼眶发红，雾气模糊了视线，她把钱收进荷包，转头背过身去，逃也似地离开。

洛瑶眼里的凶戾之色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刻入骨髓的心疼，她蹙着眉，几番犹豫后正欲开口安慰，花信却忽的住了脚步，近乎绝望的看着某处。

洛瑶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一粉一白，结伴而行，两人亲亲密密，有说有笑。

一身嫩粉衣裳的美人，亭亭玉立的如新莲绽放，举手投足，倾国倾城，眉眼是一贯的尊贵骄横。

仙风道骨的白衣道长，白衣斐斐，冠发微束，翩翩玉姿胜过九州神祗。

炫童不知对美人说了什么，把美人乐的春风满面，他好像注意到有目光停留在他身上，顾然回首，恰好和花信清澈的眸子对上。

他看到了花信，眼神冰冷彻骨，没有一丝动容，很快便转过头去继续与身边的美人谈笑风生。

花信紧紧地抓着胸口的衣襟，心重重地疼了一下，疼的她险些没喘上气来，蓦然间铺天盖地的绝望彻头彻尾地席卷了她。

豆大的泪珠猝不及防地滑落，花信捂着嘴巴压制着哭声。

都是骗人的……

一颗鸡蛋措不及防地砸过来，碎在花信头上，腥臭黏黄的蛋液顺着她的脸颊滑下，“吧嗒”一声混着蛋壳落在脚边。

人群如流水般迅速围住她，恶言恶语争相袭来，毫不留情。

“这种不干不净的女人怎么还有脸来城里？”

“这种人怎么还活着，她怎么还没去死？”

“不要脸的贱蹄子。”

“淫荡的女人。”

“可惜了，瞅着一张小脸生的白白净净的，真是让人忍不住想尝上一尝，嘿嘿嘿……”

“这种女人你都……你就不怕染上花柳？”

“呸！谁稀罕呐！我也就是说说……”

“……”

人声嘈杂，美人眼底闪过一抹厌恶，与白衣道长一同走远。

花信垂着头，蛋液流到眼睛上，视线模糊，恍惚间看到那一粉一白两道身影逐渐离去，花信的心死了。

失去了心的人不过是行尸走肉。

忽地她抬起头，在众人的谩骂与注视中抬手撕下自己的袖口,擦去头上脸上的蛋液与泪水后随手一扔，再抬头时，眉宇间傲气凌人，神色漠然，她毫不遮掩地环顾四周：男女老少脸上的神色除了厌恶还是厌恶，其中一个穿着华贵讲究，立在一群家奴前的总角男童格外显眼。

随后，她在众视睽睽中来到卖糖人的小摊位前，素白的手从荷包内取出几文钱拍在小贩面前的小案上，挑了一只糖人后背着竹筐信步出城去了，对小贩的谩骂全然不顾。

等花信醒来，她正站在芽屋前，手中拿着一只糖人。

洛瑶占据她的身体，助她从那众目睽睽的城中逃走。

花信征怔看着手中的糖人许久，阿瑶说过，等去城中卖药时要买个糖人回来……

洛瑶站在一旁，抿着唇，沉默着不说话。

花信怔征站着，洛瑶觉得她站了好久好久，最后，她忽然没了力气，整个人塌下来，抱着膝盖瘫坐在地，失声嚎啕，洛瑶心疼的蹲在她身边抱住她。

一切都对上了。

为何这么多年了都没有人对这沧梦山投以太多关注，此时却忽的有道士上山除妖。

一个月前听闻城中有位大户人家的千金上山采花却中了瘴毒，她没有在意，那道士说是因为城中有人花重金请南鸢门道长除妖，他才带师弟们下山，他说他和师弟们暂住在那家大户人家的府上……

她没想过这户大户人家是徐家——多可笑啊，花信独居在这沧梦山上十余年无人问津，她姐姐只中了轻微的瘴毒便花重金请道士除妖。

她姐姐徐雪柔是沧梦第一美人，是父亲的掌上明珠，她却是被人唾弃嫌恶的贱人，是父亲人生的污点。

今日她见到那一粉一白相谈甚欢，不由心中感叹：姐姐与道长真是天作之合呐……

这是天意，天意弄人。

她仅想平平淡淡过完这一生，奈何世界给她卑微与毁辱，她隐居在瘴气弥漫的沧梦山对世界已经失望，奈何又让她遇到炫童。本以为他是她生命中姗姗来迟的光，却不料他是那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都是骗人的，都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