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微弱的光将北京从夜色中剥离,晨曦漫过灵山进而笼罩整座北京城,眼前的色彩就这样渐渐分明起来。轻青色的天幕自东倾斜而下。点翠碧绿的山峰中不知名的野花从半山坡摧枯拉朽地烧下来,红得灼眼。北京将醒未醒,那些忙碌的人已经在路上奔波。
在新闻部充当搬运工的温橘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新材料给弄坏了。
“滚。”部长翻着材料连头都不抬一下,就只是把这个字随意地扔给了温橘。
她还在气头上,不会轻易赶我走的。温橘心里自我打气,好不容易才挤出笑容:“部长,我以后会注意的。我在部里还可以继续给你们搬东西。那,那个材料的事我会负责的!”
部长把目光从材料上移开,抬头看着她,面无表情。旋即露出一个轻谑的笑:“就你?这个新材料可是校长从湘大考察求来的!你赔得起?我们新闻部就只有一份,谁拿起都宝贝得什么似的。你现在倒好,把它用咖啡浇得一个字都看不清!我要把这件事和学生会反映。”
“你先回学校吧,”部长说到这里语气缓和了一些,“到时候可能还要扣你的分。”
温橘不再说话了。学分可能对很多人没那么重要,但对她跟要命了一样。
温橘越想越远,在站着发呆的几分钟已经想完了所有的后果,生生把一件小事想得严重得什么一样。
“你还在这干什么?”部长很不满意她这种漫不经心的态度。
“马上走。”温橘脸上还只是笑意,拿了自己的东西转身。
“你看那个乡下的穷人终于要走了。”
“大快人心!”
“还什么‘有我帮你们搬东西’,笑死了。”
……
“走了好,省得碍我的眼,”宋澜在一边捂嘴偷笑。
温橘拿着东西走过她旁边,眼眸抬起直视着她。左眉轻轻挑起,嘴上一抹轻笑:“谢谢你的咖啡。先走了。”声音冷的厉害。
对,那杯咖啡明明就是她泼给我的。
宋澜愣了愣,心里有点心虚,但还是厚着脸皮地定了定神,再看时温橘已经下了楼梯。
温橘下楼梯时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有点心累:先回学校吧。还要解决学费。
她在心里默默地计算着,决定先回酒店拿东西。结果在酒店门口看见一个老爷爷在送大桶水,身形削瘦,大概七十多岁的样子,很吃力。温橘走了过来,手扶上了一桶水。
同是天涯沦落人。温橘心里莫名这样想。这些酒店里的有钱人真是酒店都供水了还要老人家来送。
“诶,小姑娘,这水很重的。”老爷爷声音沙哑,用的是南京话,秦淮腔。
“没事,”温橘噙着浅笑,目光灼灼坚定,“我帮您。”
下一秒,温橘一只手一桶水就给提了起来,连老爷爷的扁担都没接过使用,“我在学校里帮忙搬东西搬惯了。从小做农活也锻炼了一个好身体。再说我也要上去,顺路。这两桶水送哪来着?”
老爷子惊异的目光换上了欣喜和感激的色彩,眼睛还有什么在一闪一闪的:
“9-13。谢谢你啊小姑娘!”
“没事儿。”温橘提起两桶水就上了楼梯,“走啦!”
老爷爷暖心地笑了,满脸的皱纹挤成一团:这小姑娘力气可真大,电梯都不带坐的。
真是单身久了自己做什么都行。温橘苦笑着看着手中的两桶水。不过比那天搬着一个大音箱上三十一层可好多了,那家伙什是真的重。
又想到新闻部的种种“黑暗”,温橘就一股气胀得整个身体跟气球一样。
“啊!”温橘大喊一声跑着冲上去,索性将提大桶水当做发泄的方式。
9-13的客人打开门的时候,看着她满脸愕然。好家伙,小姑娘提两桶水上九楼还不喘的。
“我给你们上水?”温橘看顾书言呆了好一阵。试探性地缓缓开口。
“好,好。请进。”顾书言才发现自己的不雅,不好意思地收回目光开门让温橘进去。
房间里没有太多物品,连桌上酒店提供的毛巾还一直叠得整整齐齐的。这人有洁癖吧。
“你这感冒什么时候才好?”顾书言一脸嫌弃地对坐在沙发一角看书的人说,“可别传给我了。”
“没事,我戴了口罩,不会传给你的。”说话人语气平缓,只是因为感冒声音有些沙哑。
顾书言一边说着,一边去抽屉里翻水票给温橘:“现在因为网上的攻击你的那些,”他顿了一下,想到温橘在旁边就很好地略过了一些专用名词,“工作,都被公司推掉了。接下来怎么办?”
温橘等待的时候没敢正眼看坐在角落的那个人,只敢用余光细细的打量。很高,很瘦,应该长的很好看。而且莫名其妙对这个人好像很熟悉。
“很好。”那人的语气仿佛永远那么平缓,话中还带着点漫不经心,“正好可以闲一段时间。”
“你不着急?”顾书言停下了找水票的手,一脸惊异地转过头看着那个人。
见那个人半天不回答。顾书言又接着找票,突然脸上闪过一丝尴尬:
“水票一时找不到。你看,微信支付行不?”
温橘想了一下,脑子里闪过楼下老爷爷的样子,抿嘴一笑:“现金吧。”
顾书言愣了愣,低头找现金,又接着说:
“你现在可不能不着急了。公司已经收回摄影部的摄影师了,只留下一个摄影棚和一些摄影助理。你下次的杂志怎么办?”
那人顿了一下:“拿去雇一个。”
顾书言抽出一张十元的钞票,喉咙间挤出一声笑:
“你说着倒容易。”
温橘笑着接过钱:“谢谢。”
“辛苦了。”顾书言给她开门。
“没事。”温橘走到门旁,突然止步不前了。她的脑子在一秒钟内飞速思考了上十遍。
“嗯?”顾书言看她呆住了,用询问的目光看着她。
“那个我想问一下,”温橘有点尴尬地笑笑,“你们是不是要招摄影师啊?”这可是个赚学费的好机会啊。温橘心里精心敲打着她的那个小算盘。
“啊?对。”顾书言有点奇怪她会问起摄影师的事,“怎么了吗?”
“你看,”温橘不好意思的脸上闪出期待的光芒,“我行不?”
“啊?”顾书言一下子被问懵了。
“我是华大摄影部的摄影师,”虽然之后被调去新闻部当搬运工了,“菜是菜些,但也拿过些专业奖,杂志拍摄还是可以的。还有我叫温橘!”因为紧张,温橘的脸烧得跟西红柿一样。
温橘本以为他会拒了自己,没想到——
“太好了!老魏?”顾书言眼睛一亮,他看向那个人那边征求意见。
“不行,推掉。”平平淡淡。因为怕娱记怕惯了,不得不小心。
“你还挑呢?管你的。你不雇我雇。”顾书言骂完,冲温橘笑,“来我们来签合同。”
还要签合同呢?真隆重。温橘一字一句细心地读着顾书言早就准备好的合同,生怕漏过什么细节。
“温小姐这是第一次签合同吧?”顾书言看着温橘认真的样子,觉得有点可爱。
“啊?是的。”温橘脸微微泛红。
“你多大了?”那人莫名奇妙地吐出这么一句话。把忙着签合同的那两人都问傻了。
这次那个人把目光从书上移开,抬起头来,四只眼睛就这样对上了:“嗯?”
刚才还要推掉人家小姑娘呢,现在又对人家感兴趣了?顾书言心里骂道。
“十七。”温橘回过神来回答,又弱弱地问了一句:“摄影师,不讲童工和非童工吧?”
顾书言愣住:“这个倒不讲。只是……你不是还要念书吗?”
还真是……被当成小朋友了啊。
“我念大一了。上学上得早。”温橘礼貌地为他解惑,“下学期满十八。现在我们已经放暑假了。不碍事。”
“哦~~”顾书言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十三。一旁的魏亦迟心里偷偷地将两个年龄数字比较了一下。她年纪真小。
温橘接着读合同。
温橘是单眼皮,温圆的眼睛因低眸而掩于密长的睫毛下,眉毛是难得的天生远山眉,乌发刚好垂肩,顺着肩头划过锁骨,鼻前有一缕发丝随着鼻息在空中扬起落下,她修长白皙的手指轻巧灵活地给它勾到了耳后,但还是轻轻地滑落了下来。
现在的娱记都那么好看了吗?魏亦迟又把目光移回到了书上,黑口罩刚好掩住了他那抹轻轻的笑意。
“不暴露雇主的……身份?”温橘读到这里诧异的歪歪头,递了一个疑惑的眼神给顾书言。
“那个……”顾书言用食指纠结地抠抠脸,手肘碰了碰魏亦迟,“老魏。”
“嗯?”
“口罩。”
魏亦迟轻叹了一口气,拉下了黑口罩。
“这,我……”温橘觉得自己受到了很大的惊吓,赶快抓了瓶水压压惊,不喝倒好,一喝就被呛到了,连带着肺叶都在火辣辣地烧疼。
“咳咳咳。”
“你没事吧,温小姐?”
“还,还好,咳咳。”温橘连忙摆摆手,趁机又偷偷瞄了两眼魏亦迟,以确认自己没有看错,却不想刚好对上魏亦迟那双柔软的眼眸。
“咳咳咳。”温橘咳得更厉害了,脸也红了起来。其实这次她是装的。
“没事吧?”没有察觉的顾书言还在着急。
“没事没事。”
魏亦迟重新戴上口罩,抬起书来,但那弯起来的眉眼却难以再平复了。
“所以?”顾书言就怕这小摄影师因为受不了舆论的影响就放弃合作。
温橘手抖着签了名。她激动得心脏都快原地爆炸了。
“那,合作愉快咯。我叫顾书言,是魏亦迟的助理。”顾书言伸出右手。温橘伸出右手去握了握,一笑:“合作愉快。”
下一秒,某只温又呆住了。
“温小姐?”这姑娘挺爱发呆的。顾书言又试探性地在温橘面前摆了摆手。
“不好意思,我有一个小小的请求,”温橘脸上浮起了不好意思的红色,“我可不可以把这张十块钱给楼下的老爷爷先送去啊?”
随即她在顾书言面前晃了晃她手中的那十块钱。
“啊?”顾书言听傻了。
“那个,其实我不是送大桶水的工作人员,”温橘尴尬地抿嘴笑笑,“我是帮楼下老爷爷顺路拉了两桶哈哈。”
“哦。原来如此。”顾书言笑了起来。怪不得要现金支付呢。
魏亦迟看似在认真看书,实则他们的话他都记到心上了。听到这里,他眉眼弯了起来,扯起了眼角的桃花纹,眼眸一颤,忍不住抬头又看了一眼温橘。
两双眼睛又对上了。
温橘赶快抽回目光,脸红得像熟透的水果柿。
“对了。你说的‘顺路’?”顾书言缓缓开口。
“哦,我住八楼。正好在你们下面哈哈。”
“太好了。这样联系方便多了。那你先去送给老爷爷水费,等下来了解下拍摄行程和留个电话?”
“好的。”温橘鞠了一躬,“谢谢。”
“有什么好谢的。”
温橘致谢后赶快下了楼。
“这小姑娘还挺可爱。”
看着顾书言一脸“坠入爱河”,魏亦迟笑了一声:“你不怕她是娱记?”
“狗仔?不会吧。”顾书言不可思议地说道。
“这可不好说。毕竟我现在的负面新闻对于他们来说可是一块大肥肉,”魏亦迟翻了一页书,“更何况别忘了还有很多娱记潜伏在这家酒店。”
“也是。还是小心点好。”顾书言也跟着严肃了起来,揉了揉太阳穴,“走去吃早饭?”他想起魏亦迟可是一早上没出去了。
“不用了。出去恐怕会暴露。”魏亦迟顿了一下,“外卖就好。”
顾书言点开了美团:“好。”
他又看了魏亦迟一眼。他和魏亦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梁臻恩于魏亦迟,他又怎么会不知道呢。只是看魏亦迟现在的样子。他有说不明白的担忧。
02
温橘把水费交给了送水大爷就急着上了楼。
她一想到刚才见了魏亦迟,手指就不受控制地下意识覆上了嘴唇。觉得不好意思,立即摇摇脑袋把自己晃清醒。
我在想什么呢。那天那么紧急,魏亦迟也不会记得我的。
温橘的脸正烧得厉害,这个时候电话突然响了,就跑到了九楼的公共阳台那里接电话。
“喂,王婶。”
“橘儿啊,你这几天有事没?”
“外婆怎么了吗?”
“没事,好着呢。她老人家今早胃口好多吃了两碗饭,这不,现在还嚷嚷着要跟你说话呢。我把电话给她了哈。”
“嗯。”
“外婆,你要按时吃药,还有别去做农活了。啊?那可不行……”
温橘正聊得起劲,正巧顾书言从房间里出来了,嘴里还吵吵着:
“这什么服务啊?还要人下楼取。”
关了门,抬起头就看见那边的温橘,正要叫她,就听见温橘说:
“我现在在做魏亦迟的摄影师。他还不知道我是谁呢。”她想着外婆也不是外人,就说了出来。
这小姑娘,难不成真是娱记?顾书言迟疑地缩回了想要叫住她的手。没想到外卖小哥又打电话来催。只好赶快下楼去取。
而温橘还在那里什么都不知道地打着电话:
“还好啊。诶,外婆,你说他知道我是他的粉丝会不会很吃惊啊?”
“好的。今年过年我一定回去。”
……
03
温橘商讨好拍摄行程并留下了电话号码后,就先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休息。顾书言把所听到的跟魏亦迟一一报告。
“要不要辞了她?”
“不用。”魏亦迟翻书的手紧了紧,“现在还不能确定她对我们是否有利。不能轻举妄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