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风月戏寄荒凉言2

其实兰心没多么喜欢墙头马上的本子，《井底引银瓶》说得好，“聘则为妻奔是妾”，豆蔻情思，谁不想觅个有情郎，谁不盼着明媒正娶结发不疑。

于是每回演到动情处，她都替李千金觉得不值，连带瞧着和她搭戏的小生都不爽了起来，只得巴望着赶紧下戏。

        梨园规矩多，民间男女大防尤甚，不过宫里略微不同，甚至伶人间也能传出佳话，譬如如今南府挑大梁的头面——

两个人本就是一个戏班子长起来的青梅竹马，后来双双成了皇上头一次下江南时选来的优伶，琴瑟相谐的戏排演多了，也就自然而然彼此倾心，算来也搭了二十余年。

南府人人都羡慕他们，据说二位到宫里首演便博了满堂彩，本来是打算到了年纪就请旨离宫的，结果不知怎地被皇后娘娘知道了，没几天懿旨下来，直接拨了屋舍准他们成婚，还说只要他们愿意便一直携手演下去。

        兰心没见过皇后娘娘，不过自打听了这个在身边广为流传的故事就觉得她一定是个很善良的人，因此从不管什么流言忌讳，甚至总会没来由地想着——

也不知娘娘在时喜欢什么戏，如果能为她演一次墙头马上，高攀一句，不知会否是个知音人……

        万寿节时，兰心虽没合适的戏份却需从旁帮衬，于是随着班众到了畅音阁。

皇亲国戚达官贵人众口难调，可他们南府的金童玉女偏能博采众长，胶漆谐契，压轴的长生殿在一众庆赏升平的戏码里依旧最抓人胃口。

         收拾行头的时候，有个小太监跑过来说了什么，然后师父便叫了她和她的那位“裴少俊”过去，说是入夜后皇上要听戏。

        这样略略奇怪的安排，倒叫她想起不久前的一件事儿：

盛夏的时候，同班的两个小姐妹有回被安排去演牡丹亭，回来叽叽喳喳讲个不停，说是真的到了个天花板上画满盛放牡丹的连廊，名唤“如亭”，藏在一座山墙后的隐秘院落里，像极了江南的园林。

“‘未知此意可能如’，太湖石上的题诗我们只认识这么一句，听引路的人说，是合了皇帝爷一件至宝的名字。”

        夤夜，扮好妆的兰心诚惶诚恐地跟着大总管穿过重重门庭，过迷宫似的绕到了宫苑最深处。

        正当她借烛火望着廊道尽头硕大的铜镜摸不着头脑的时候，总管走过去将镜面轻轻一移，后面豁然开朗，露出一番锦绣洞天：

        斑竹篱墙簇着棚顶垂下的密密匝匝的紫藤萝，墙外远山高耸，树木成林，正对门的则是个庭院，月亮门外一双仙鹤于花间自怜，两只喜鹊翩翩起舞，远观是红墙金顶，俨然似仙境……

        只是，明明是深夜，这外面却为何是澄碧青天？

兰心再仔细观瞧，原来这满屋除了地面，竟都是画出来的！

        轻手轻脚转了一圈，她才辨明屋内不多的实物——她第一次见这么小的戏台子，却也是第一次见这么精致的，还是建在室内，不由暗自啧啧称奇。

特别是台口前面还有块凸起的平台，却并不与戏台相连，再往前才是御座，这样的布置倒是与这满屋奇画相映成趣。

        一行人中只有主要的角色，另外皆是配器。刚刚简单走了台、试了唱，门口便有拍手声响起，而后皇帝进来，点了《辩情》一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