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风月戏寄荒凉言

  “叫南府预备着，拣几出名段就成。 什么牡丹亭、长生殿，皇额娘她们爱看便好。”

        说到这儿，有四个字终究是萦之于怀却没法诉之于口——从头一次看到如今过了几十年，一幕幕一遍遍，但凡是完完整整演的，他身边得要是同一个人。

        宁寿宫的戏楼已经搭好了雏形，只是还需些时日串联关窍，他倒不挑，金口玉言直接告诉下人今年万寿节在那边演就好。

没什么祖制不祖制的，反正没建完的戏楼排不了承应大戏，就配着单出刚刚好——不过他在急什么呢？无他，年岁日长，他怕拖得久了会有意外。

        外人道这是他为日后的重大节庆建的，实则却更多是补给一对母女。

        三层的大戏楼，面阔三间进深三间，福禄寿台间有天井上下贯通，底层是普通台面的近十倍，完工后会有辘轳和绞盘牵引，那天女洛神、大罗金仙、地府阎曹、帝王将相、才子佳人、珍奇祥瑞都能借着巧夺天工的设计入天遁地升降起伏。

        阖宫登上对面的阅是楼瞧这巍峨宏丽的建筑时，饶是座中几个高位嫔妃这些年对着他时都颇为冷淡，也在忍不住地连声赞叹。

        为何叫畅音阁呢？

        也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给皇额娘贺六十大寿的时候，京城里花雅争胜之风愈胜。

于是他在翊坤宫同人提起过建个前无古人的大戏楼，南腔北调，兼收并蓄，就像他引以为傲的那尊各种釉彩大瓶。

        然后有人趁着互相逗趣时曾扬起下巴兴致勃勃地对他说，从前为她写的“慎赞徽音”总归是层桎梏，若要她来取的话，定是要挑个畅快惬意的名字——

“不如就叫畅音阁，皇上觉着如何？”那人说着，还爱怜地戳了戳怀里女儿的脸蛋，声音愈发温柔：“这样等我们璟兕长大些，在宫里就能看好多好多的热闹……”

        天擦黑的时候开了最后几出戏，晚风让李隆基和杨玉环恩重三生意同一体、生生世世共为夫妇的誓言传得老远，也让他眼下微凉，好生艳羡……

        戏，真是这世上顶顶神奇的东西，三五人可做千军万马，六七步如行四海九州，缩千里于方寸，化春秋于瞬息。

他常常想后世会怎么讲他的故事，也想为何自己不能就化成一折戏，重来一次最璀璨时的欢乐悲喜，然后再也不用死别生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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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兰心本是苏州伶人，乾隆三十年因着南巡船队到来，和一批年龄相仿的少男少女被挑中，进京入了南府外学的新小班。

她工旦角，若说凭什么直达天听，她隐约觉得可能是自己比同辈擅演墙头马上。

        兰心的教习资历颇深，据说从雍正朝开始便时常出入宫禁，最拿手的角色也是李千金，只是近十年宫里传的少，便索性封箱潜心培养后辈。

        后来兰心拜了教习为师，师父虽然在京中多年，依旧是一口正宗的昆山腔，平日跟她说得最多的就是要练好看家的拿手戏。兰心不懂，不过瞧着师父半是惋惜、半是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期许，便也应承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