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凋零的玫瑰

即使在清晨的冷风中，也吹不走宋奕欢脸上的燥热。

刚过几分钟，身后的人又开始不安分起来“那你吃什么？”

宋奕欢一时不敢转过身去，只好伸出左手在温热的掌心写下“我吃过了谢谢。”明明只有短短六个字，竟被她用力临摹了好久，那是期待和现实的拉扯。

她过去的16年好比蜷缩在壳里的蜗牛，对外界做出最多的回应就是逃避，伸出的探角总会在半路条件反射退缩。

她不敢，不敢离他太近。怕看到他像其他人一样知道她活的像小白鼠一样，待在阴暗潮湿的泥土里时，厌恶反感的目光。所以连对孟仲季的靠近都是奢望。

好半天，宋奕欢将左手伸向身后。

孟仲季眯起双眼，仔细端详。她手掌微微斜着，一两个字看不太清楚，孟仲季碰了下她的手腕。宋奕欢立马缩回。

“还没看清。”听语气，孟仲季有些不耐烦。但还是耐着性子将刚才宋奕欢递过来的书还给她。

宋奕欢看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尽量不让自己的手碰到他。拿过书，她准备落笔，握笔的手却突然用不上劲。颤颤巍巍写下一行字，慢吞吞递给身后。

孟仲季接过，看完忍不住皱眉。“算了，爱要不要。”又将书直接塞到她怀里。

晨会结束了，孟仲季头也不回的从宋奕欢身边走过。

宋奕欢哭笑不得，“孟仲季，再等等，再等我再优秀一点点，我一定会勇敢站在你面前。”她在心里呐喊。就那样揣着书走在他身后，不远不近。

——教室

宋奕欢刚回到教室，就看到她座位旁边一个女孩紧紧抱住怀里的书包，瑟瑟发抖。她一眼就认出那是计划转学的方琪。

宋奕欢跑过来抱住方琪，一言不发。

女孩渐渐停止了抽噎，她支起半边身体，握住宋奕欢的手“欢欢，怎么办，我走不了了。”

方琪的眼里含着泪，长长的睫毛一眨，一滴眼泪顺流而下。宋奕欢一把抱住方琪，“乖，我还在，别怕。”

该怎么形容那时候的场景，方琪原本是一朵绚丽的玫瑰，可那个时候，她像是被迫按下了快进，以另外一种方式光速凋零着，眼底是慢慢熄灭的光。

“欢欢，他们不让我转学…欢欢，我该怎么办……我好想离家近一点，欢欢，你知道的我不想呆在这……欢欢，我快受不了了，好压抑，我好难受……”

在高一（16）班的教室后面，无人问津的角落，方琪靠在宋奕欢手臂上，喃喃了一整个早晨。

中午放学，方琪抓住宋奕欢的手，“你不要走好不好。”

宋奕欢告诉她“我去给你接水，听话，把药吃了，吃了就不难受，我一直在，不走。”哄了老半天，方琪才同意撒手。

她端来温水，一小口一口喂着方琪吃药，靠在宋奕欢的怀里，方琪的思绪拉回从前。

——

“方琪，妈妈和爸爸走了，要在家里好好照顾你爷你奶，听话，我们过年就回来了哈。”

那是方琪8岁时，妈妈跟她说的话。

“琪琪，妈妈今年有事，又回不去了…你不知道，这边加年班奖金高，放心妈妈答应你，明年你12岁生日，妈妈一定回来……”

这是方琪12岁时，妈妈也他许下的诺言。

“妈，我已经12了。”被挂断的电话滴滴的响。电话的那边，方母苦笑，“哎，瞧我，连娃的生日都记错了，真是不应该。”

电话的这头，方琪趴在窗台，看着门前那一潭死寂搬的莲池抱怨道“忙忙忙，就知道挣钱，连我的生日都记错。”

奶奶在里屋做饭，爷爷在外厅抽烟“琪，木得事，爷跟奶记得，一直都给记得呢。”

方琪看到爷爷又在抽烟大声训斥，“爷少抽烟，少抽烟，咋就不听呢。”说完就去抢烟头。爷爷一边躲着，一边吐着烟圈说“娃，再吸一口，就一口嘛。”

方琪义正言辞，“不得行，不能抽！”见抢不过，就大声叫奶奶“奶，你快来看，爷又抽烟。”

爷爷听后又连着吸两口，果断扔掉烟头，踩在脚下。奶奶手拿着菜刀跑了出来，看着爷爷心虚的模样，在爷爷身上闻了闻，拿起刀拍在旁边的桌子上“老头子，说多少遍，不让抽，你还抽，信不信断了你喝酒钱了！”

爷爷一听就急了，用讨好“好好好，不抽了，这次是真的不抽了！我保证！呀，你闻，你菜糊了，走走走，咱不生气，去看菜，看菜，娃都饿了。”

爷爷拿起旁边的刀，手轻轻搂着奶奶的腰，两人一步一步朝里屋走去。奶奶一边走还一边唠叨“你看，娃都被你带坏了，越老越像小孩……”

那个时候，是方琪最惬意的童年时光。因为，爷爷的眼里都是奶奶，奶奶的眼睛里也满是爷爷，她们相携相伴走了好久好久…

可终究是好景不长，生老病死是人生常态。

——半年过去

夏末秋至的时节里，奶奶上坡去采野山菌，说是要给爷爷做他最爱吃的菜。

那天以后，她再也没有站起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