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错位的原罪(十六)(下)

可陈琳故意拉着长声，而后惨然一笑，挑衅的直视着叶雨霏，出口的话让女人如堕冰窟：

“叶宇飞，你现在说这些哄我你自己不心虚吗？你又真的了解我，了解我最痛苦的过往，了解我从不曾被救赎过的信仰吗？”

“叶宇飞，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吗？如果不是你，我不会变成一个疯子……我本来是可以活得很好很快乐的，你为什么不肯放过我呢？为什么要把我逼成那幅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模样呢？叶宇飞，别在对我故作情深了，你知道吗？你越是这样，我就越是恶心。”

“爱我，离开我，消耗我，杀掉我。原来你是这样爱过我一场的，可你言之凿凿，却只说我变了！哼，我知道，‘磐石’同志太忙了，有全天下的世人等你拯救，你怎么会有精力把时间花在一个‘活该断子绝孙活该被卝日卝本卝人卝c卝a卝o卝’又‘没人要的卝破卝烂卝货卝’身上！”

“你还记得你当年说过的话吗？如今你倒是说说看，这普天下，可还有比你更让人厌恶让人恶心的人吗？就像你这样自私虚伪、无情无义、弃约毁诺、不负责任的男人，还会有谁爱你呢？你们叶家最后身败名裂家破人亡断子绝孙难道就不是孽力回馈，一报还一报吗？难道不是你害一个无辜的女人沦落到地狱的报应吗？”

“你说我阴毒，你以为我生来就是这样吗？叶宇飞，是你亲手把我变成这样的！你说你对我很失望，那你怎么不想想你多少次让我失望透顶，绝望得简直要发疯！你先是一走了之让我承受精神和肉体上的双重折磨，后来又屡次让我颜面尽失，最后还亲手杀了我！叶宇飞，你好好想想到底是谁才有资格说失望！我是丧失人性，可我们彼此彼此啊！你在利用一个女人的感情来服务于自己的利益的时候，你管那叫有人性吗？你有过哪怕那么一刹那的迟疑和愧疚吗？叶宇飞你打着家国大义的旗号如此残忍，我也是开了眼！你有没有想过，一个人在变得铁石心肠前，已经耗尽了她的全部善意和温柔……你救得了四万万同胞，却不愿再多救我一个！你就得了那么多条命，偏偏不愿意救一颗心！我甚至没有机会为自己申辩，就已经被判为死刑！”

陈琳微笑着，笑容绽得更明亮了。明亮到像是一柄刺刀，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噗地一声没入胸膛，刀刃上都是血珠子。他如鬼魅般慢慢咧开一口森森白牙，如蝎子的毒螯。

叶雨霏额上尽是细细的汗，这时候慢慢冷静下来，风一吹都是冰凉的。她的身躯一节一节放松下来，心中也不知弥漫着一种怎样的古怪滋味。

看到叶雨霏眼中的光亮颤动着，极力绷着，却又闪躲不及，无路可退的模样，陈琳脸上的笑容愈发夸张，肆意，残忍，俨然就是那个心如蛇蝎的保密局蓉站的女魔头站长。

他侵略着她，撕咬着她，他嚼着叶雨霏的喉骨，他忽然觉得好痛快，竟放声大笑起来：

“你知不知道迟到的深情比路边的狗尾巴草还要贱？！凭什么你悔恨了别人就要原谅你接受你？别人受到的伤害是白受的啊？！尤其是你这种只会道歉却没有任何实际行动的伪君子！”

饶是叶雨霏这样冷静坚韧的人，也在她那兀鹰般盘绕的癫狂笑声中，微微战栗起来。

“陈琳……”

“我永远不会原谅你宽恕你，就像你从未想过拯救我一样！你说你这辈子对不起我的没机会补偿，下辈子会补偿？！信你的话还不如信这世上有鬼！！我倒是希望永生永世不要再见到你，你我之间再无恩怨！！！”

他一边说着，又一边摆出嫌恶的表情，步步紧逼地靠近叶雨霏，似乎盯着那人痛苦到极致的表情，便会觉得心里也不是那么痛了。

“陈琳，你……”

别笑了。

不要再说。

可是她讲不出口，叶雨霏讲不出口，她做不到告饶，做不到哀求，更做不到斥责这个已近疯魔的爱人，说——你错了，我不是不爱你了，我不是嫌弃你了，只是我是卝共卝产卝党卝员卝，我也要对得起卝革卝命卝对得起信仰。

她说不出口。

或许是觉得这样的自白太过软弱，又或许是觉得，大概在陈琳心里，自己恐怕就是个凉薄自私的伪君子无情无义的人渣。

他如蛇蝎，如蜂如蚁，啮噬人心。

此刻陈琳脑海里只剩下一个近乎疯狂的冷酷声音，兀鹫般自前尘里扑羽而来，久久盘旋。

“地狱太冷了，叶宇飞，你来殉我。”

“是啊，你是神，是旁人的光，你的兄弟家人同志黎明百姓都等你照亮他们呢，磐石同志，圣贤啊。”那个声音甜蜜地笑道，笑着笑着，陡然狠戾起来，犹如一剖两半的魂灵，怒如雷霆，“可我呢！你照过我吗！暖过我吗？我身上心里只有你留下的伤！圣贤啊，叶宇飞！打着民族大义的名义也依旧改变不了你本质里的自私凉薄！我为什么会变成一个蛇蝎毒妇？这些都是因为你！你的故作情深在装给谁看？你把我害成那样我就不该报复吗？”

蜂刺入血肉。

叶雨霏扶着椅背，几乎半个身子都倚在了上面，她觉得眼前发花，偏偏脑子还清醒，耳朵也听得清楚，将陈琳的话一字不漏的听了进去。那些压抑了许久的情绪似乎都在这瞬间迸发出来。她觉得头晕目眩的厉害，心口一阵阵的闷痛。

看着叶雨霏脸色煞白，他便心生一股痛苦的快意。他不要命了一般地刺激她，挖苦她，他自己虽也痛断肝肠，却一定要让叶雨霏生不如死。

好极了。

他们一起下地狱去。

“怎么了？难不成你已经无言以对了？当初你说的说的多好听啊，物是人非，落叶终究回不到树上！可你给过我选择的机会吗？！从我落在那些畜生的手里开始，我的人生就开始步步败退。你才是魔鬼，你比我更狠毒冷血，让我受尽屈辱的是你，对我冷漠绝情的是你，对我不管不顾的是你，害我杀我的也是你！我活成什么样，死后什么样，都是拜你所赐！是你逼到了绝路，是你把我退下了悬崖，还要怪我满身是血地爬上来！还要再一次将我的一切毁灭！该下地狱的是你！”陈琳声声泣血，吼到声嘶力竭，这么长的一段话，说得他肝肠寸断。

叶雨霏看到陈琳惨白的脸色，绝望的眼神，不禁捂着耳朵大叫道：“不要说了，不要再说了！”

陈琳嘴唇颤抖，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说：“不让我再说了？哼！我偏要说！叶宇飞，你让我恶心！你侮辱了这段曾经美好的过去，你玷污了最美好的一切，你不配拥有美好，不配！不配得到，哪怕是回忆！我也希望从自己的记忆深处一笔抹去！”

“上辈子你说我对你没有爱，可是你对我就有吗？你理解过我吗？一个无情无义自私虚伪的懦夫有感情吗？一个连自己爱人都忍心杀害的人，你的感情一文不值，拿来践踏我都觉得恶心！”

“就算全中国四万万人全部感激你，我也只想要你死！你现在就去死，现在就去死吧！”他带着她从未见过的愤怒，一声声怒吼几乎能将她震碎。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叶雨霏泪珠涟涟，心一点点碎裂成粉末，她将陈琳揽进自己怀中抱着，语无伦次的说：“对不起琳琳，都是我的错，这一切全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有保护好你，是我思虑不周，是我懦弱无能，是我不负责任，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这辈子我也经历了你所经历的痛苦。我真的爱你，我从来都没有玩弄利用你的感情，我爱你，我是真的爱你，我是真心的。那些伤害你的人我都会让他们付出应有的下场，那些曾经伤害过你的日本人我都把他们杀了；那些诋毁过你的人我也都狠狠教训过了；这辈子我和许东他们毫无交集，他们如何我不会再去管了；你不喜欢我的父母也没关系，我们去别的地方生活。从今以后我养着你，我们带着瑶瑶，带着云熙。我可以去求林巧稚先生，求她替我治疗，我可以给你多生几个孩子……琳琳，我爱你，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喜欢上你了，琳琳，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叶雨霏抓着陈琳的手，看向他的目光带着恳求，陈琳只是冷冷的看着，目光中的讥笑让叶雨霏疼得厉害：

“叶宇飞，你怎么就不明白，伤害我最多也最深的人，就是你啊！”

叶雨霏的手抖得厉害，“那你要怎么惩罚我，求你琳琳，你怎么惩罚我都行，求求你了，你别不理我，你别不要我……”

话还未落，叶雨霏像一片树叶似的被拦腰抄起，她连喊都喊不出，如同被一阵风暴裹挟，卷入了卧室内。

“……琳，琳琳！琳琳！你可别呀——”叶雨霏跌倒在床上，浑身上下的细胞都在极度惊恐中爆炸。那个男人整个儿爬到她身上，简直有她两个人那么高大。“——你身体还没养好，先不要着急，等你好些了我们再……”

“怎么，叶雨霏，之前不是说任我惩罚吗？难道你只是嘴上说说？不过不可否认的是，你确实很会伺候男人，比卝红卝灯卝区卝的那些卝婊卝子卝的卝活卝儿卝还要好，我也舍不下你，你生不出孩子我也可以更放心的享用你，还有一点就是，你的那帮振兴会兄弟不是骂我是卝婊卝子卝吗，尤其是那个丁大海，我这就让他们曾经尊敬的大哥变成他们口中的卝婊卝子卝，没准儿有那么一天，他们中的一个或者几个都成了你的卝恩卝客卝呢。”

在昏暗的房间内，陈琳整个人逆着光，尖锐凶狠的轮廓充满敌意，朝那个瑟缩的女人猛扑过来。

一个半小时后，一辆马力全开一路狂奔的别克轿车直冲叶公馆的大门口。轿车的油门被一踩到底，像是受了惊似的横冲直撞，把几个做生意的小商贩吓得赶紧闪到一边去。伴随着哐哐几声砸门的动静，一封署有‘叶泽宏将军亲启’的信封像垃圾一样被丢了下来，别克车旋即离开。

待叶泽宏从头到尾的看完了信封里的东西，整个人僵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孽障，都是一群孽障！叶宇飞，你这个混账东西，我悔不该生了你啊！报应啊，都是报应！”说完，就吐了一口血直接晕了过去。

其实信中也没有什么东西，只有两张照片，分属于云熙和瑶瑶，照片里他们笑得欢畅。不过最重要的还是那张纸上的内容，这才是真正的大杀器：

“上辈子你们所有人都骂我断子绝孙被卝日卝本卝人卝玩卝剩卝下卝的卝破卝烂卝货卝，殊不知我也做过母亲。可怜我的儿子才刚成型就惨死，我的女儿甚至没能出生，而这一切都是拜令公子所赐。叶将军可以有很多的孙子孙女，可我只有他们。而这辈子他们已经有了疼爱他们的父母，这样我也就放心了。不过奉劝叶将军一句，千万别在他们面前露脸，也不要妄想着让他们认祖归宗。毕竟上辈子没能成为您叶家的子孙，这辈子也不会稀罕。毕竟您也就只是个断子绝孙的命了。”

落款处赫然就是陈琳的大名。

作者PS：陈琳(♂)给叶泽宏写那封信的目的纯粹是为了杀人诛心，他也的确没有弄虚作假，但是他在信中巧妙的误导了叶泽宏，让他以为是因为叶宇飞作孽，导致何琳被日本人抓住，他的孙子孙女才没了。其实信的内容这段没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