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错位的原罪(十一)

夫妻关系恩爱与否似乎能够让人散发出完全不同的气场，叶雨霏舒畅之后，连看马斌吕鸿儒等人都能多出几分好脸色，陈琳又主动每日接她上下班，把“夫妻不合”的谣言统统碾碎在交握在彼此腰间的手上，本就怀疑陈琳身份问题的可怜又可恨的马成峰先生为此气急败坏了好久好久。

但两人除了将生米煮成熟饭后就没有任何进展，那一晚的失控在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日子里像窗外无声无息飘落的黄叶一般归于沉寂，尽管有了实质关系，但对他们来说，本来解决的本就只是自己的身体需求。

偶尔激情燃烧冲毁理智，他们也会擦枪走火，但这又能代表什么呢？一日一日的噩梦缠身，梦中与他同名同姓的女人悲惨的一生，陈琳都不敢确定自己是否还爱与梦中那个绝情人名姓相近的叶雨霏，那一位陈琳悲剧的始作俑者，某种程度上这实在是很像自虐。

但随着1949年农历新年的临近，陈琳终于迎来了一场严峻的考验。

不是身份暴露！

“叶泽宏老两口上了年纪，见这几年两个女儿都不在身边，一直被人家指指点点，心里很不好受。”刘璧大吃陈琳做的松子糖，瑶瑶在陈琳怀里瞪大了眼睛——妈！有人抢我糖！

“所以……”陈琳阴沉的吐出了一口烟圈。

“所以这会子又临近年关，他们就求到了我舅舅(青玉老爸)这里，想让我做一回说客，求你们今年去叶家过年。我说我只负责带个话，去还是不去还是要你们做决定。”刘璧深知，重生N次的何琳有多恨叶泽宏一家，连带着性别转换前事尽忘的陈琳对叶家人也是相当的不待见。他本人自是不会圣母的去劝陈琳大度，只将决定权交给了面前已经吸了整整一包红双喜的从前的暗恋对象现在的同志战友，天知道陈琳的怨气已经快实质化了。

刘璧又吃了一把糖，瑶瑶开始在琥珀色大眼睛里积蓄眼泪。

“不去！”陈琳不满的低声骂，顺手摸烟却发现已经没有存货了，“我已经和有苏还有琅嬅说好了，今年过年我们两家一块过，叶泽宏那老狗凭什么截胡！那假惺惺的老东西算什么玩意儿！”

“我去！跟前妻过却不搭理自己老丈人，这事传出去叶泽宏那老脸都没地方搁了。你再怎么不待见他们，这操作也太TM骚了！”刘璧尬笑。

“我还就是要让那老东西知道知道，我陈某人不好拿捏！”陈琳呵了一声，此时瑶瑶也用手指指着刘璧开始大哭——爸爸妈妈(指白有苏陈琅嬅)一天才让我吃一块，你个坏叔叔居然吃了一盘！

“糖……糖没了……”瑶瑶磕磕巴巴地边哭边说，刘璧一愣，嘴里的糖立刻不甜了。

“哎呀呀，你快哄芷瑶吧，我走了。”刘璧才不管陈琳答应还是拒绝，转身就走了。瑶瑶的大名叫芷瑶。

晚上，哄瑶瑶睡着了之后，陈琳不情不愿告诉了叶雨霏这件事。

“我觉得很没必要。”他说。

叶雨霏也知道，曾经他把何琳的心伤的有多狠，这才导致何琳的恨乌及屋。而有些事情，也并不是他说了，别人就可以明白。可惜他如今才明白，他不说别人永远不知道，心结只会越结越大。也因此，早在何琳彻底觉醒之前她对叶宇飞所剩无几又几近变质的感情便消磨殆尽。这一世，叶雨霏被白有苏陈琅嬅夫妇下狠手CPU多年转过了弯，亦是急于挽救两人之间的感情，她也想再见见云熙，和两个孩子改善关系，又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父母，便没有否决陈琳的提议。叶雅颖对此也是无可无不可，这么多年不在家过年也习惯了，正好还可以跟男朋友(不是罗仁贤那二五仔)过二人世界。

然而生姜到底还是老的辣，叶泽宏似乎早就算准了陈琳会丑拒，在小年那天搞了个突然袭击，在众目睽睽之下，将拖家带口上街采购的陈琳一家三口还有叶雅颖及其男友堵了个正着，并将他们“请”上了开往叶公馆的车。

虽然死活不愿意看到叶泽宏那张脸，但真到了这个时候，陈琳反倒显得极为平静，就像是面对一个不相干的人。他看着名义上的岳父，眼神意味深长，浑身上下都写着不高兴。叶雨霏站在丈夫身边，紧握着他的手。叶泽宏同样是面色紧绷，气氛十分尴尬。还是叶雅颖的男朋友出面打的圆场，才不至于让这“岳”“婿”两个当众闹出笑话。

轿车上一路无话，叶母早早地就等在门口，朝着他们招手，她看见瑶瑶，眼里满是泪花。

“芷瑶，叫公公和婆婆。”

瑶瑶看了陈琳和叶雨霏一眼，规规矩矩地对叶母叫着“婆婆”，又朝着叶泽宏叫了一声“公公”，倒让老将军周身的气息愉悦了不少。叶母蹲下身，抱住瑶瑶，“外面凉，快，跟婆婆进屋。”

落了座，热茶上来，陈琳说：“叶将军，叶夫人，瑶瑶从小跟着晚宁(白有苏化名)和琅嬅长大，一直叫他们俩爸爸妈妈。但如今她是我和雨霏的孩子，所以我刚刚让他叫您们公公婆婆，您们别介意。”

叶泽宏夫妇是聪明人，自然听明白了陈琳话语中的隐含意义。叶母叹了口气，“我明白，你的前妻一家对你和孩子照顾的很多，瑶瑶和他们亲近也是自然的。我只想问问，你和雨霏，可不可以为了孩子，搬回来住？我们两口子年纪大了，你们又不常在身边，难免有些寂寞。平日里我们也可以帮你们照顾瑶瑶。”叶泽宏也坐在一旁看着。

陈琳有些疑惑，叶夫人是在试探他？他本来也不想搬到叶公馆，这里让他有种说不出的厌烦，更甚于对军统，对KMT。再加上瑶瑶是有苏和琅嬅的女儿，万一出点什么事他怎么和两位救命恩人兼挚友交代？而照顾孩子这句话更是掺了不少水分，像叶家这样的富贵人家那么多下人哪里用得着他们老两口亲力亲为的照顾孩子，充其量时不时过问两句罢了。而有苏和琅嬅无论再忙再累，对每一个孩子都是事必躬亲的教养着。

于是他不用想就摇头道，“多谢您的好意，只是瑶瑶多年来长于晚宁与琅嬅膝下，晚宁与琅嬅对瑶瑶亦是悉心照顾、视如己出。也因此我和雨霏便在上班时间放心将瑶瑶托付给他们。他们也将自己的孩子教养的很好，瑶瑶也与孩子们相处融洽。更何况瑶瑶认生，也不愿意离了父母兄弟姐妹去不熟悉的别处，我也不愿女儿来到陌生的地方被人暗地里指指点点。”

听着陈琳左一口暗示右一句暗讽，本就心中有愧的叶泽宏夫妇一时大怔，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叶雨霏则仿佛被谁狠狠扇了一耳光，直打得眼冒金星，鼻中酸楚。叶雅颖一时也愣住变了脸色，在场的也只有叶雅颖的男朋友一头雾水摸不清状况。

彼时瑶瑶正玩着一个魔方，听到了爸爸妈妈的名字，很开心的问陈琳：“爸爸，我们去找爸爸妈妈吧？我想爸爸妈妈，还有嘉荣哥哥怀瑾姐姐握瑜姐姐云熙和弟弟妹妹们了。”

叶雨霏心头骤然哽住。无论是瑶瑶还是云熙，他们从来都是不愿有他这样一个父亲存在的吧。他叶宇飞之于那一双无缘的儿女，也只是一个陌路人。哪怕有一天他与他们擦身而过，他也终究只是个路人。一辈子啊，都只能形同陌路。

陈琳抱过瑶瑶，亲一亲她的额头，笑道：“好，爸爸和公公婆婆谈完事，就带你去找爸爸妈妈，你就能见到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了。”

此刻叶雨霏的神色也已经转圜过来，极力克制着心中的酸楚转了微笑宁和的神气笑道：“是啊。父亲，母亲，我和陈琳现下工作繁忙，实在没功夫照料瑶瑶。瑶瑶出生几个月后我们两口子就未与她见过面，琅嬅一家人又真心疼她，孩子心里总是把他们夫妻当作了亲生父母。为了她对我俩这一声‘爸爸妈妈’，我可不知要如何感激他们才好呢。说实话我们母女分开那么多年，我也不晓得该如何照料孩子。照顾孩子很麻烦，您二老年纪大了，瑶瑶年纪小，万一磕了碰了的可怎么好呢。所以在我们俩上班的时候，还是得把瑶瑶托付在向阳之家，劳烦琅嬅他们照顾着。我们过得也挺好的，搬回来就不必了。”

叶母有些失望，道：“那么，你们可不可以跟我们一起过这个年？”

陈琳有些为难：“这个新年我们两口子约好了和琅嬅他们一起过，不好食言的。”

听到这个，叶泽宏目光炯炯的看向了“女婿”：“叶某活了几十年，头一次听到和前妻一家子一块过年的。陈琳，老夫还没问你呢，你跟陈琅嬅是怎么回事？芷瑶跟她到底是什么关系？她到底是不是雨霏的孩子？”

这话一出口，叶母就瞪了他一眼。这是什么蠢问题，看瑶瑶的长相就知道这一定是飞儿的孩子，那鼻子嘴巴简直和飞儿一模一样。

陈琳挑了挑眉毛，他是那种气到头反而会冷静下来的类型，面带着三分讥笑三分薄凉四分漫不经心：“怎么？今天是来审判我的？然后呢？判我的死刑，把瑶瑶夺走？别忘了雨霏出事后这满城的人是怎么说她的，别忘了您可没出手整治流言……我今天就把狠话撂在这儿，哪怕瑶瑶真的是琅嬅的女儿，说她是叶雨霏生的也是你们叶家的福气。还是说你们希望我停妻另娶，给我生十个八个的，总好过一个断子绝孙的……”

他说的话实在太不像话，叶泽宏和叶雨霏的脸立刻变得惨白，叶雅颖的男朋友都差点拍桌骂这个连襟了。

“琳儿！对不起，求你别说了。”叶母最知道叶宇飞因为何琳的杯具多么愧悔。

陈琳冷笑了一声：“瑶瑶，跟公公婆婆还有姑姑姑父再见。”

抱着满兜子糖果点心很开心的瑶瑶快乐地挥手：“公公婆婆姑姑姑父再见。”

“你们能不能，至少带着孩子常来看看我们……”叶母抓住最后一丝希望试着挽回。

“等我死了再说。”陈琳冷冷地说，头也不回的离去，叶雨霏忙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