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匀褚的说法颇为不屑：“神明座下容不下她，却容得下你这有钱能使鬼推磨的奸商？”
匀褚被我不留情面地反驳噎了一下，尴尬笑笑：“没办法，她的身子要是熬不过去，只怕……”
说来惭愧，我第一反应居然是，可以用她来帮着处理北境的事。君竹恰恰需要一个女人来降低北境那边的防备心。
一个奉天楼的司祝，没什么背景可言。因爱慕皇帝进宫，也没必要多么看重。即使心机深重，也不必太过忌惮，我不信我拿捏不住她。
但是应福遥听得一脸悲戚，整的我觉得自己太冷血。
……可谁知道她的心是怎么想的？我不理解她为什么对皇帝用情至深，太蠢了。
她要是为了荣华富贵，我倒可以帮她。她得到富贵，我达到目的，也算双赢。至于她后不后悔，这就和我没关系了。我会让她自己做选择，只看她怎么选了。
如果她不愿意入宫，那也无所谓。世上总有贪图名利的，怎么都能找到。
至于阿檀这边，我还得背着应福遥来。虽然应福遥肯定不会拦我，但总觉得有点心虚。
于是我蛰伏了五六天，特意挑了个应福遥没来的日子，准备吃点吃的去奉天楼找阿檀。为了确保应福遥不会来我还特意挑宫女去应福遥宫里旁敲侧击地打听了一下，得知应福遥正在凤仪宫。
凤仪宫有什么好待的？！
我边吃栗子糕边骂纳兰乐觅之前来我宫里蹭饭的事，打算等吃完这一大盘子再去奉天楼。
出了点意外。这一大盘子有点多了，我刚吃完饭的身体经不住这种摧残。于是我敲敲桌子唤正坐在地毯上教云中对账本的锦书：“锦书，你饿了吗？”
锦书从账本中抬起头来：“娘娘，奴婢不饿。”
我皱皱眉，把目光放到认真学习的云中身上：“云中，我吃不完了，你帮我吃点吗？”
云中看着我吃完了饭又看着我传的点心，此时听见这话抬起头来微微睁大眼睛，吸了一口凉气：“您还想吃完呐？”
……
这孩子跟谁学的补刀？秦画阑？
可能是锦书给她灌输了太多“君贵妃不讲究主仆尊卑“的观念，于是云中的行为近来也随意起来，偏偏我还真的不太在乎尊卑，不然也不会任由秦画阑几个人混闹。
好吧。栗子糕交给了云中锦书，我背上行囊和钱前往奉天楼给君竹寻找美女。
我先装模作样地祈了个福。
闭着眼睛心里念叨一阵希望君竹速度吞了北境我好领赏，睁开眼后就蹭一下站起来开始琢磨该找谁打听阿檀。
出乎意料的，阿檀就站在不远处，显然她早就看到了我，亦或者早就一直在看着我。但四目相对时，她的目光却带着迟疑和退怯。
我的表情管理系统高兴到暂时失效，生怕这煮熟的美女从我眼皮子底下飞走般连忙喊了一声：“阿檀！”
阿檀垂下眼睑：“今日奉天楼还有要事未筹备妥当，请恕阿檀失陪了。”
奉天楼的差事和鬼神相关，以阿檀的身份自然可以直接告退，但我在宫里横行两年多真是没人敢在我面前直接跑路，下意识就想冲过去拦住她，没想到阿檀反应更快，直接往地上一躺不动了，路过的司祝们纷纷转头看向我，给我狠狠整懵了。
我来不及考虑该怎么处理司祝碰瓷事件，本能地跑过去喊她名字。
“阿檀！”
一道熟悉的声音与我的声音同时响起，应福遥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窜出来跟我一起跑到阿檀身边。我看得一愣，弄不清楚她为什么会突然出现。
正当众人无措之际，一道身影突然出现在阿檀身旁。
匀褚脸色难看，不耐地皱着眉：“真是受够了……”
他嘴唇翕动，手中便流出一缕柔和的光丝，没入阿檀周身，原本昏迷的阿檀缓慢地睁开眼，她神色明显疲惫不堪。
卧槽匀褚居然不是个只会跳大神的死骗子他有真本事！！
阿檀回过神：“掌祀大人……”
匀褚打断她的话：“本座允许你外出走动，你就是这么报答本座的？你这几日天未亮便来望仙殿祈福，深夜才回房，真以为本座不知道？”
阿檀默默听着，匀褚缓了口气，语气严厉：“阿檀，你觉得你的身子还撑的了多久？”
一直安静低着头的阿檀忽然抬头，两行眼泪从她晶莹的眼里淌下来：“阿檀怕以后再没有机会了……”
我还能说什么？我应该说什么？
她就是进了宫能怎样呢？她进了宫，除了看君竹在三宫六院的这群女人中流连而暗自伤心以外，还能做什么呢？
君竹不是个好东西，但他是个好皇帝。
君竹怎么可能真心对任何一个妃子？他是皇帝啊。他即便有心待人，身为天子的职责也不容许他对任何一人另眼相待。
让他像一个普通人一样去追求自己所爱，却又要像个皇帝一样理智无情，他自己也会痛苦的。
……君竹不是一个可以随自己喜恶做事的人，我也不是。
我看着阿檀哽咽流泪，我看着匀褚蹙眉叹息，我看着她可以预见的未来，但我还是轻轻握住应福遥的手阻止她出声，我说：“阿檀痴恋至此，或许后宫才是最好的归宿。”
我知道这是错的。我不该把无辜的人拉进来，我不是权衡不了利弊，我明知道她绝不会过得幸福，但我还是把她扯进了这个局。
为了君国，牺牲她一个能怎么？
匀褚顶着一副毫不真切的惊讶神情问我：“君贵妃，你这是……”
这种时候还在跟我虚以委蛇。我懒得跟他磨叽，应福遥偏偏在这时反握住了我的手，我知道她这是在让我闭嘴，我拧起眉想呵斥回去，应福遥捏着我的手却忽然一紧，带着某种警告的意味。
我狠狠咬了咬牙。应福遥叹了口气：“姐姐，让她自己选吧。”
这就是我不喜欢应福遥的地方。她总是尊重别人的想法，总是让她们自己选。
她们自己选的，就一定是对的吗？
果不其然，阿檀先是看了我们一眼，语气恳切地问：“阿檀…可以自己选吗？”
我点头：“你若是不想进宫，想去哪都好，想留下做个司祝，或者想离开这去别的地方，本宫都会帮你做到。你若是想进宫，本宫会去请陛下册你为妃。一切选择权都在你。只要你觉得你不会后悔。”
阿檀答应得毫不犹豫：“阿檀愿意进宫……君贵妃大恩，阿檀无以为报，”我挥挥手打断她：“行了行了，别谢了。你愿意进宫，我也愿意让你进宫，这就足够了。陛下登基已经三年也无子嗣，有个新人也好。”
三年无子嗣是真。君竹娶妻在登基前一年，他似乎不是很能接受三妻四妾这种事。
他现在勉强接受了一点，可能是时间会抚平伤痛吧，但他进后宫的日子还是少。反正有我给他当挡箭牌，不想真翻牌子就点我。
而我呢？我只是一个工具人，太后心情不好还会呲我一顿。
北境的事处理完之后，我也该休息一阵。
“本宫会请陛下册你为妃，这段时间你好好休养，省得进了宫没多久又病怏怏的。明天本宫派个太医来给你调理调理，你走吧。”
阿檀又看了我一眼，没有再行礼，但仍然近乎虔诚地对我道：“君贵妃大恩，阿檀无以为报。神明在上，君贵妃如此心善，定会受神明庇佑。阿檀告退。”
我心善？我不知道造了多少孽了，我什么时候横死都不冤。我摆了摆手，一个司祝过来扶着阿檀离开。
直到离开奉天楼应福遥才终于跟我说话，她好像心情不太好：“姐，这事要禀告陛下和皇后。”
我在宫里肆意妄为久了，听见这话的第一反应是否定：“不用，这事我就能做主。”
“我知道，”应福遥神色淡淡地点头，“阿檀的身份毕竟尴尬，贸然入宫恐怕名不正言不顺。如果不取得皇后和太后的同意，阿檀在宫中恐怕难以立足。”
应福遥想的要比我多得多，她是真心想帮阿檀，为她以后考虑。可对我来说阿檀只是一个送到我手里的工具，我当然不会去想她的未来会怎么样，反正，都是已经预见的。
“……陛下那里，我可以说服他。再不济请匀褚出面……太后不喜欢我，我和纳兰乐觅关系也不好，我去求只会先给阿檀引一波仇恨。”宫内的事不能自己解决，封贵妃后这还是头一次，我是真不习惯。
应福遥晃了晃脑袋：“我去向皇后和太后求情。只是陛下那里需要姐姐出面。我人微言轻，估计陛下都不记得我。”
其实还真不一定。我回避了这句话，心想应福遥被接出冷宫的第一晚就侍寝，是君竹给了我面子。在宫里无宠人人可欺，看在应福遥是我妹妹的份上，君竹也会给她匀出些宠幸。
但我不知道她想不想要。我总觉得她不会想要的。
“陛下那我能处理好，如果要向太后皇后请示，你现在就去吧。我去给阿檀找个太医。”
去太后宫里，要么清早，要么午后。算算时间，太后也该午睡起身了。现在去正合适。
应福遥点了点头，便一个人走了。
我慢慢悠悠地溜达着往太医院走。我入宫这么久都没有好好看过这宫里，现在看觉得真好看啊，哪里都好看。现在开春了，随便走在哪都是绿意盎然的。有时间真应该去御花园看看，这个时候，桃花该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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