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坎坷身世（上）

送走风琼宇后，楚月泠也打坐练了一会儿功，思绪飞转间，不由得挂心起那个小乞儿来。

趁着中午放饭，她紧赶慢赶，跑去食堂打包了一碗面条，准备亲自给他送过去，也看看他恢复得如何。

她手提食盒，在一条石子路上缓步徐行，拐过几个岔道后，终于来到了南殿。

楚月泠（好多客房啊！到底是哪一间呢？）

正准备一间间找过去，抬起头，却看到云瑾朝自己迎面走来。

楚月泠（微微福身）云瑾仙上！

云瑾（还礼）少芳主，你怎会来此？

楚月泠“我打包了一份面条，来这儿看看那孩子。他醒了吗？恢复得如何？”

云瑾“一炷香之前，刚刚醒转，才泡过热水澡，就嚷嚷着肚子饿！少芳主来得……倒正是时候！”

云瑾“我引你进去。”

楚月泠“有劳仙上！”

此时此刻，小乞儿正平躺在床上，一遍遍抬手抚摸着肚皮，安抚着腹中的“擂鼓之声”，眼巴巴地望着门的方向。

一见到有人进来，他登时面露喜色，注意到来者是楚月泠，更是激动不已。

羽渡尘“仙女姐姐，怎么是你？”

楚月泠“你记得我？”

楚月泠“那个时候，你不是晕过去了吗？怎么还认得人？”

羽渡尘“那个时候，我正一个人猫在树上，慌里慌张地躲避蛇虫鼠蚁。”

羽渡尘“隔着两丈远，就看到仙女姐姐你，和一个耍冰剑的哥哥，联手击杀了好多蛇怪，你们好厉害啊！”

羽渡尘“当时，我可激动了！正想喊你们救我，谁知道刚叫了一声，就被飞鸟怪抓了起来，然后……就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小乞儿滔滔不绝地说着，眉目间，尽是劫后余生的喜悦。

楚月泠“哦。原来是这样！”

楚月泠微微点头，一边听着他的叙述，一边上下打量着他——

小乞儿与自己年纪相仿，简单泡过澡后，脱下了破烂的旧衣，换上一件素净的白袍，但尺寸略大，不是很合身。

面上尘垢尽除，露出白净的脸庞，眉清目秀，带着些许稚气。

小鹿一般清澈的双眼，滴溜溜直转，透出几分不谙世事的灵动、无邪。

羽渡尘“仙女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啊？”

楚月泠“我叫楚月泠——‘月亮’的‘月’、‘泠风’的‘泠’。”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

楚月泠“那个耍冰剑的哥哥，他叫风琼宇——‘琼楼玉宇’的‘琼宇’。”

小乞儿歪着脑袋，思忖了半晌，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羽渡尘“原来……你是‘月亮姐姐’啊！”

羽渡尘“姐姐你好，我叫羽渡尘——‘羽绒’的‘羽’、‘渡口’的‘渡’、‘红尘’的‘尘’。”

羽渡尘“你叫我‘小羽’就好！”

楚月泠“行！小羽，听云瑾仙上说，你肚子饿了。我特意带了碗面条过来，赏脸尝尝？”

她一边说着，一边轻手轻脚地打开食盒，端出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连同一双崭新的木筷，一起递了过去。

羽渡尘“好香啊！谢谢姐姐！”

许是饿得太狠了，一接到碗，他便迫不及待地大快朵颐起来，三两下就将面条吃干抹净，连底汤都喝得精光。

末了，还意犹未尽地咂了咂嘴。

云瑾“吃饱了吗？饱了的话，我们现在就送你回家。”

闻言，刚才还笑嘻嘻的羽渡尘，突然瘪起了嘴，神色黯然，小声嗫嚅道。

羽渡尘“我没有家了。”

云瑾（一惊）“那你父母呢？”

羽渡尘“都死了！被妖怪打死的！很厉害很厉害的藤妖！”

羽渡尘“村里人都说，我是灾星——引来了邪祟，克死父母，是个不详之人，所以……就把我赶了出来。”

云瑾“什么时候的事？”

羽渡尘“三年前。”

羽渡尘“从那以后，我就四处流浪，沿街乞讨——跟人打过架，与恶狗争过食，扒拉过残羹剩饭，还偷过早点铺的包子。”

羽渡尘“若是……实在要不到东西，我就上山去找野果子吃！”

楚月泠（心疼）“好可怜啊……”

楚月泠“那只藤妖在哪儿？你还记得吗？告诉姐姐，我想法子替你除了它！”

羽渡尘“它早死了！我被赶出村子没多久，就听见镇上的人都在传，说执剑山庄派人前来，收服了藤妖！”

羽渡尘“那墙紫藤萝，还是我亲手种在院子里的，不知道怎么……就突然成精了！”

羽渡尘“村子里的人，都怨我……”

说到这里，羽渡尘有些哽咽了，声音越来越低，眼眶微红，眸中水光点点，却咬着嘴唇，不让眼泪落下。

云瑾“执剑山庄管辖人界，你既是人界子民，却为何会怀有飞羽族血脉？”

羽渡尘“小时候，我偶然听娘亲说起，她曾是飞羽族人，嫁给爹爹后，便在人界定居。后来，就有了我……”

羽渡尘“娘亲可疼我了！她还把家传的辟邪吊坠送给了我，说是能趋吉避凶、阻挡邪魔。”

他一边炫耀着，一边宝贝般地将坠子从衣领里掏出来，捏在指间，展示给两位姑娘看。

——那是一个由桃木制成的小观音像，木质细腻、做工精致。

云瑾“这个吊坠，可非寻常之物。肉眼看上去，虽平平无奇，但若以法力障目，便隐约可见，其上附着的符文。”

听云瑾这么一说，羽渡尘不禁瞪大了双眼，朝她竖起了大拇指。

羽渡尘“这位仙姑，你也好厉害啊！只一眼，就看穿了吊坠的玄机！”

云瑾“此符十分珍贵，名‘圣火驱魔符’，普天之下，只有当今栖梧宫主——凤皓可绘就，千金难买，惟有缘人可得。”

云瑾“但你戴得太久了，法力几近消散，符文早已黯淡无光，起不到什么驱魔之效。”

羽渡尘“是吗？可……我在山上找野果子的时候，它还在发光啊！虽然很淡很淡，但真的有！”

云瑾“可能……是它还保留着一丝神力，发挥自己的余热，最后一次保护了你吧。”

云瑾“不过，现在它算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

羽渡尘“一定是娘亲！是她在保佑我！”

两人正说得热络，门外，忽然传来了毕方的声音——

毕方“好吃的来咯！”

他推门而入，带来了一个三层的食盒。

毕方“你说你饿了，我就去山下的铺子里，买了点儿饺子，凑合着吃吃看吧！”

羽渡尘“多谢多谢！我也确实没吃饱！”

他接过一碗饺子，也不蘸酱，就埋头大吃特吃起来。

吃着吃着，也不知怎么的，忽然就掉了泪。

羽渡尘“呜呜呜……”

楚月泠“怎么了？不好吃吗？”

羽渡尘“不是不是！”

他胡乱擦着眼泪，吸了吸鼻子，一边呜咽着，一边断断续续地解释道。

羽渡尘“自从流落街头后，我还是第一次……痛痛快快地……吃上一顿饱饭……”

羽渡尘“他们……都不待见小乞丐，都嫌我脏，好多人拿石头砸我，还踹我，不愿意给我吃的。”

忆及往昔，回味当下，他只觉百感交集，悲哀与感动齐齐涌上心头，一时甜得温暖，一时苦得发涩——好似打翻了五味瓶，眼泪怎么都止不住。

羽渡尘“月亮姐姐，你们人真好！我能一直留在这儿吗？”

楚月泠“啊？”

羽渡尘“反正……反正……我父母双亡、漂泊无依，早就没有家了！”

羽渡尘“无论去哪儿，世人都容不下我，与其四处流浪，还不如……留在这儿——最起码，能有一口饭吃，还有一间屋子住。”

羽渡尘“我很听话的！只要你们肯收留，我什么活儿都能干——挑水、劈柴、扫楼梯……这些粗使杂活儿，从前我被拐卖的时候，都在主人家干过！”

羽渡尘“只不过……主君是个笑面虎，经常克扣工钱不说，还经常拿鞭子抽我，给我吃馊菜馊饭。”

羽渡尘“后来，我实在受不了，趁他们不注意，就偷偷跑出来了！”

羽渡尘“但你们心肠好，一定不会这么对我的！所以……我想留下！”

楚月泠“这个……”

见他言辞恳切，眼眶含泪，无意间裸露出的手臂上，青一块紫一块，新伤旧伤叠在一起，斑斑驳驳、纵横交错，几乎没有一块好地儿。

楚月泠顿生怜悯，双唇张张合合，几乎忍不住要答应下来。

末了，理智还是压过了冲动。

楚月泠“求我没用，我做不了主的！”

羽渡尘“那……谁能做主？”

闻言，他眼睛里的光亮，瞬间黯了一半，却仍不愿放弃。

毕方与云瑾对视一眼，都在彼此脸上，看到了心疼与不忍。

沉默了一会儿，他叹了口气，轻轻启唇。

毕方“栖梧宫上下，无论大小事宜，想要办成，都必须……得经过宫主的同意。”

羽渡尘“什么？！这里……是栖梧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