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少幻君寝殿内。
风琼宇坐立不安地踱了半天的步,脑子里全是她被押解在地时,看向自己的眼神——双眼含泪,无助至极,却又擎着一丝微茫的希望,拼命冲他摇着头。
那丫头的眸子,清澈明亮、华光璀璨,一眼就可以望到底,不含一丝杂质。
都说相由心生,可是,那样纯粹而又赤诚的气质,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坏人应有的。
“咕咕……”肚子忽然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风琼宇“有吃的吗?本君饿了!”
风琼宇顿住脚步,转身打开门,小声询问窗边的守卫。
华隐“不好意思,冰主并没有吩咐给您送餐。少君,您就委屈一晚上,暂且忍着吧!”
守卫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敷衍了一句。
风琼宇“母后和小雪那边,派人去知会过了吗?”
华隐“冰主严令,禁止任何人探视!冰后和雪公主都不便前来,她们还托我转告您——挨饿一晚上,没什么大不了!望您记住教训,莫再执迷不悟。”
闻言,风琼宇垂下眸子,转了转眼珠,面上划过几分质疑——
风琼宇(这不对!这完全不对!)
风琼宇(往常,母后和小雪最见不得我挨饿,即便明知要受罚,也会悄悄送吃食过来,从不曾说过这种话!)
风琼宇(而这些护卫,都是常年服侍我的。)
风琼宇(有时候,虽不得不听命行事,却总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她们送东西进来,看着我吃完后,再悄悄把碗筷清理干净。)
风琼宇(怎么今日……会变得如此不近人情?)
风琼宇(就连华隐,也变得非常奇怪——他待人一向谦逊守礼,即使面对陌生女子,也极有绅士风度。)
风琼宇(怎么今日……竟然如此粗鲁?甚至,还敢对我这个上君大呼小叫?)
风琼宇(同样难以解释的,还有……父王的反常举动……)
风琼宇(为什么一觉醒来,大家都变了?就好像……集体妖魔化了似的!)
风琼宇(每一个我所熟悉的,可亲可敬的人,都变得冷漠、麻木,毫无温情可言,交谈之间,还充满了对我的把控、监视,以及打压。)
风琼宇(这似乎……与我所认知的世界大相径庭。)
然而,不知怎么的,每次一想起这茬儿,脑子就像针扎似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头疼得不行!
困意一阵阵上涌,他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反手关上了门。
风琼宇“本君累了,要休息一会儿。”
风琼宇揉揉眉心,疲惫地往床上躺。
风琼宇“你们小点儿声,不要吵到我!”
华隐“遵命!”
见他没有强闯出去的意思,守卫们纷纷松了口气。
没一会儿,门内便传来了有规律的、轻浅的呼吸声。
而他们,也透过窗棂看到,风琼宇静静地躺在床上,胸口一起一伏,似乎睡得很沉。
华隐“可算睡着了!就等着你犯困呢!”
华隐诡秘一笑,冲右侧的门卫点了点头。
两人齐齐施法,一缕黑气自指尖闪现,悄悄钻过窗缝,如同灵蛇一般,盘踞在风琼宇床边,贪婪地汲取着他身上的精气。
统领“好香啊!如此强大、纯净的精魂,我已经很久没有品尝到了!”
他们闭着眼睛,一脸享受地吮吸着,双目渐渐变红,嘴边生了獠牙,皮肤上也长出了鳞片,头发披散下来,慢慢恢复成,由上至下流动的一缕缕黑气。
——左边那个是独角怪,右边那个是长舌怪。
“嘭——”忽然,窗台被一股巨力破开,逸尘剑从房间里飞旋而出,直直刺向他们的面门。
两个怪物倏然一惊,迅速偏过头去。
此剑扑空,便顺势拐了个弯,回到主人手中。
风琼宇“果然有问题!老实交代,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风琼宇站在门边,缓缓抬起手,用剑指着他们,冷声逼问道。
风琼宇“这里……又是什么鬼地方?!”
他的身形,在十一岁幼年与十七岁少年之间不断转换,眉心黑气浓重,困意依旧微褪,眼神疲惫而迷离。
大腿上,莫名多了一道新伤,正不停地往外渗着血,染红了他的衣衫。
——从切口来判断,极像是被剑划伤的,下手很重,似乎……是刻意想用剧痛来刺激自己,强迫自己保持清醒。
独角怪“挺聪明的嘛!还知道使诈!”
怪物转过身来,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独角怪“不过别忘了,现在的你,并没有完全脱离我们的掌控!”
眼见身份败露,他们索性破罐子破摔,纷纷亮出武器,开始夹击风琼宇。
风琼宇强打精神,勉力提起逸尘剑,挑开独角怪的迎头一击,却因又疼又困,不禁趔趄了一小步。
大腿上的伤口被牵动,一阵钻心的疼痛袭来。
他闷哼一声,反应也慢了半拍,来不及躲避长舌怪的背后偷袭了!
那黏糊糊、湿嗒嗒的舌头,眼看就要缠在他脖颈上。
千钧一发之际,忽见一朵鲜艳的红莲,在风琼宇脚下盛放开来,旋转着射出片片飞刃,直冲两个怪物而去。
他二人面色惨白,慌忙结印防御。可是,即便暂时挡下了飞刃,也拦不住红莲绽放之时,那一道逐渐扩散开来的光芒。
光芒过处,一切都如烟雾般消散,怪物们的身形,也渐渐变得虚晃……
长舌怪“想不到,那丫头竟还给你留下了护身法诀,倒是心思细密!”
在彻底消失前,长舌怪自嘲地笑了笑,张狂地大吼起来。
长舌怪“可惜,子时将至,她在寒冰牢狱里,怕是要撑不住了!哈哈哈……”
独角怪“就让你们共赴黄泉,做一对儿同命鸳鸯吧!可好啊?”
独角怪挣扎着,拼死放出了最后一击。
张狂的笑声中,一柄黑气缭绕的箭矢破空射来,却在半途中,就被飞刃联结而成的巨网绞断,丝毫近不了风琼宇的身。
幻象逐渐崩塌,铺天盖地的黑暗占据了视野。
虚无的空间里,回荡着风琼宇歇斯底里的吼声——
风琼宇“混蛋!不许欺负仙女姐姐!”
红莲的光晕越发柔和,花蕊之内,灵气联结成网,丝丝缕缕地往他身体里钻。
腿上的伤口迅速弥合,脑海中的迷雾也随之被拨开,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第一幕,是在硝烟弥漫的芳菲境里,他第一次见到她——那也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接触一个女孩儿。
心跳快如擂鼓,面上却不动声色。虽然……他已经把注意力全都放在了战斗上,但耳根,还是烧得通红,不敢多看怀中的姑娘一眼。
第二幕,是在重火院卧房里,当她得知,自己被师尊收为关门弟子时,那个又惊又喜、难以置信的模样——傻里傻气的,带着三分倔强、七分坚韧,很是可爱。
她是如此鲜活,内心深处,总怀揣着对生活的向往、对生命的热情——宛如一轮明月,温柔而皎洁,无论身处何方,都有着划破长夜的力量。
这样真好啊!特别让人羡慕!不像他——冷淡、空虚、寂寞。表面上看,似乎得到了最好的一切,荣耀万丈、无所不能,但心底深处,却迷惘又灰暗,不知该何去何从。
第三幕,是在藏鸿院里,她皱巴着脸,小跑过来的样子——紧紧捂着耳朵,五官都挤在了一块儿。
明明是被吵到了,怨气颇深,却又在看到他的时候,忽然笑出声来,眉眼弯弯地说着,要教他练琴——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支持他,去完成心中的梦想。
就像现在,在这个噩梦一般的幻境里,唯一一个给自己带来温暖的人,也是那丫头!
……
他想起来了!
梦里的仙女姐姐,名唤楚月泠,是栖梧宫的小师妹——他的月儿!
当红莲敛蕊,渐渐从地面上隐去时,风琼宇已经完全恢复成了,十七岁的少年模样。
风琼宇“月儿!月儿?你在哪儿?”
怪物们的遗言犹在耳边,他心急如焚,一边往前跑,一边四处喊。
魇怪“叫什么叫?你很吵!”
突然,一声怒吼响了起来。
紧接着,一道黑雾迎面袭来,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虚无空间里,竟仿佛隐形一般。
风琼宇只得听声辨位,堪堪躲过一击。
一个漂亮的后空翻过后,以剑杵地,寒气弥漫间,冰花四散,“噼里啪啦”地冻住了所有黑雾。
魇怪行动受限,主梦人渐渐夺回了控制权。
幻境中,黑暗褪去,耀眼的白光透了进来。
而那个耍了他半天的魇,也终于露出了庐山真面目——是一团……由怨念凝聚成人形的雾气,脸上戴着个花里胡哨的面具,代表了喜、怒、哀、乐四种情绪。
楚月泠“师哥!师哥救我!咳咳咳……”
风琼宇“月儿!”
听到这个声音的瞬间,风琼宇一时心都停了。
定睛一看,只见楚月泠正被五花大绑,反手捆在一根木桩上,动弹不得。
脚下,踩着一个以她为圆心而布置的烈火阵法。
几个呼吸间,已经有星星点点的火舌,渐渐烧了起来。
风琼宇(坏了!修习木系法术的人,最怕碰到火焰!)
他心下一紧,连忙提起内力,打出一记流水诀,直冲火舌而去,却在即将浇灭它时,被一道拔地而起的结界,挡住了去路。
而后,火势竟然越来越大了。
魇怪“你一直在找的姑娘,是不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