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风寂雪“太过分了！他们怎么能这样呢？！”
楚月泠刚刚梳妆完毕，穿着一身崭新的弟子制服走出来，就听见风寂雪在隐香院门前大呼小叫。
楚月泠“怎么了？”
风寂雪“月姐姐，你快看这里！”
风寂雪愤怒地指着门板，气得满脸通红。
原本光洁如新的门板上，不知何时被贴满了小纸条——“小三快滚”、“此乃狐狸洞，骚气格外重”、“水至清，则无鱼；人至贱，则无敌”……
随便翻看了几张，都是骂人的话，言辞之恶毒，不堪入目。
楚月泠“果然……终于来了吗？”
虽然，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真正面对这一切时，她还是很难过。
风寂雪“他们脑子进水了吧？总是不顾正主的意愿，一次次将自己的想法强加于人，沉浸在虚幻的苦情梦中执迷不醒！居然还有脸来骂你？！”
风寂雪跺了跺脚，气鼓鼓地扯下几张纸条。
风寂雪“不行！我要找凤尊说理去！”
风琼宇“等等！”
还没跑两步，风琼宇便赶上前来，伸手拦住了她。
风琼宇“这种小事，何须劳烦师尊？我来处理！”
风寂雪“也好！那哥哥，你可得好好帮月姐姐出气！”
风寂雪语重心长地拍拍兄长的肩膀，宛如一个小大人。
风寂雪“帮她，也是帮你自己啊！”
楚月泠“师哥，你准备如何做？”
楚月泠深呼吸了好几次，才终于让声调平静下来。
风琼宇“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先想办法，找出幕后主使，再各个击破！”
说罢，他轻轻推了妹妹一下，郑重其事地嘱咐道。
风琼宇“小雪，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风寂雪“我？”
风寂雪“可……可是……我啥也不懂啊！我连你们在说什么都不知道！”
风琼宇“先是一块儿散布绯闻，后是一块儿针对月儿——如此有组织、有纪律的行动，定有主谋！”
风琼宇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四周，发现有人蹲守后，声音更低了些。
风琼宇“你是我妹妹，关心未来嫂子很正常，大可做出一副‘要替哥哥把关’的模样，去把事件始末探听明白，摸清消息传递的脉络，快速锁定目标。”
风寂雪“找谁打听？”
风琼宇“你的同桌——白芷，就是个八卦少女，常年行走在吃瓜第一线，栖梧宫里犄角旮旯的传言，就没有她不知道的！”
风琼宇“而且，她心里藏不住事儿，听到点儿消息就爱瞎嚷嚷！”
说罢，风琼宇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个听风就是雨的大喇叭，曾经害苦了他。
果然是风水轮流转！没想到……自己还有倚仗她的一天。
风寂雪“得令！我马上去！”
风寂雪拍拍胸脯，一溜烟跑远了。
楚月泠“小雪！等等！我跟你一块儿走！”
楚月泠紧追两步，急切地大喊，可她却仿佛没听见似的，跑得更快了。
风琼宇“不用管她！我与你同行！”
风琼宇凑上前来，与她并肩。
楚月泠“可……可是……有人在看呢！他们……会议论的！”
风琼宇“随他们去吧！我爱跟谁待在一块儿，就跟谁待在一块儿！”
风琼宇微微抬起头，瞥了一眼不远处摇摆的草垛，神色如常。
风琼宇“关键……并不是别人怎么看，而是自己怎么想。”
他的目光十分真挚，又带着一丝罕见的温柔，就那么淡淡地望过来。
风琼宇“你说呢？”
声音又低了几分，就像小猫的爪子，一下又一下，不断刺挠着楚月泠的心，痒痒的，让她不自觉羞红了脸。
楚月泠“没错！师……师哥说得对！倒是我狭隘，受……受教了……”
傻傻地愣了半秒钟，她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大着舌头，磕磕巴巴地回答道。
说起来，其实……她也很乐意跟风琼宇待在一块儿。
既然男神不反感，她就更没理由拒绝了。偶像的主动亲近，谁能抵挡得住呢？
二人肩并肩走在路上，前往学堂途中，楚月泠一直都低着头，默默望着自己的脚面，不敢再看向风琼宇，怕被他发现，自己羞得通红的面颊。
而风琼宇，也很贴心地没有再搭话，眼睛却不自觉地往身侧瞟，装作不经意般，飞快地偷看一下，又迅速收回视线。
静默的空气里，独独剩下错落的脚步声，与轻浅的呼吸声彼此纠缠——似有若无的暧昧，流淌在两人之间，却不知……是谁撩动了谁的心弦。
行至门口，楚月泠忽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楚月泠“灵母，你怎么在这儿？还打扮得这么奇怪？”
她走上前去，拍了拍那人的肩膀。
印象中，南忆一向不施粉黛，喜欢穿着绛紫色的印花长衫。但今日，不仅浓妆艳抹，还换了一身浅蓝色的蝴蝶纹罗裙。
南柯“姑娘，你认错人了！南忆乃是家姐，我是她的孪生妹妹——南柯。”
女子转过身来，露出一个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原来是庄仪梦姑！抱歉！冒犯了！”
楚月泠尴尬地咳了一声，福了福身。
“晚辈楚月泠，见过仙上。”
南柯“你就是月丫头？常听姐姐提起你！长得真好看哪！像极了……”
话至此处，南柯用力吞了口唾沫，才把几欲脱口的“先主”二字咽了回去。
南柯“像极了……有福之人！”
楚月泠“那就承梦姑吉言了！”
楚月泠俏皮地应道，旋即，话锋一转。
楚月泠“从前常听灵母谈起，说浮梦院乃是百花宫中，最为忙碌的一个分部。“
楚月泠“不知……仙上今日，如何得闲来栖梧宫做客？”
南柯“受火神殿下之邀，来此授课，特意在天上请了一炷香的假。”
话音刚落，便听上课钟声响起。
风琼宇几乎是立刻收回了落在楚月泠脸上的目光，转过身跑开两步，挥手组织弟子们入堂。
与此同时，楚月泠也立刻将南柯迎进了门。
只是，当他们二人再次比肩而坐时，周围的目光明显变得更扎眼了。
南柯“大家好！我是南柯。”
南柯“受火神殿下之邀，前来栖梧宫授课——教你们弹奏清心曲，意在涤荡心境，摒除杂念，抵御魇怪入侵。”
众人“拜见庄仪梦姑！”
南柯“虚礼就免了吧！咱们直入正题。”
南柯压了压手，示意众弟子坐下。
南柯“接下来，我亲自演示一遍，再将琴谱分发给大家。”
说罢，她坐了下来，抬手幻出一架桐木琴，指尖轻动，悦耳的音符便倾泻而出——
节奏舒缓、清脆如铃，恍若晨间的微风，徐徐吹散心上的阴霾，拨开云彩，洒落一室阳光。
高潮渐近，意识随着悠扬的曲调缓缓浮起，慢慢地，卸下了一个又一个思想包袱，掸去满身尘灰，越变越轻，竟仿佛乘风归去，远离了红尘俗世的恩怨情仇，就在那温暖的晨曦中，静静地开出花儿来。
一曲终了，再睁眼时，楚月泠只觉得，自己的心像是受到了荡涤一般，整个人都轻快了许多。
演奏完毕，南柯缓缓放下手，隐去瑶琴，正色道。
南柯“常言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南柯“梦境，是折射人心的一面镜子，而心灵的阴暗面，便是滋生魇怪的沃土。”
南柯“积怨成魇、化魇为魔，可以说——魔，本就由人性之恶孕育而来。”
风寂雪“所以说……我们最大的敌人，其实是自己？”
风寂雪听得懵懵懂懂，只愣愣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南柯“精辟！雪公主之言，可谓直切要害！”
南柯忍不住为她鼓起了掌，满口夸赞。
南柯“如果人人都能克制住内心的戾气，摒弃恶念，何愁魔患不除？”
白芷“这怎么可能？小孩子都知道，有光明的地方，就有黑暗。”
闻言，白芷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
白芷“善与恶，便如同黑白两面，虽然势不两立，却注定会共存于世。”
苏妤宓“如此说来，魔族，也算是六道轮回的一部分？那他们……岂不是……永远无法被消灭？”
坐在她后桌的麻花辫女孩——苏妤宓白着脸问道。
南柯“这要分情况！”
南柯敲了敲桌子，提醒个别分心的学生看过来，随后才解释说。
南柯“如果说，是具体到哪一个魔——比如森罗、冥魇等等，只要找出他们的弱点，就能将其灭杀。”
南柯“但如果说，是‘魔族’这一整个群体，那自然……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因为人性之恶，是永远不会灭绝的！”
苏妤宓“那我们……究竟还在努力什么？”
“似乎……无论怎么做，这个天下，都无法真正获得太平！永远都会有人，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说着说着，苏妤宓不禁站了起来，情绪激动。
苏妤宓“那么，所谓的坚持，究竟还有什么意义？！”
南柯“为了守护世间的光明正义，不让黑恶势力有机可乘——这既是为神的本职，也是众生的责任。”
南柯“如果认输了、放弃了，等待我们的，就只有死亡！只有不畏牺牲、坚持不懈，才能为自己拼来曙光。”
风寂雪“就是咯！难道……四大神祇的付出，都是没有意义的吗？”
风寂雪淡淡地瞥了苏妤宓一眼，也跟着反驳。
风寂雪“但凡他们当年软弱一点儿，恐怕……就没有如今的我们了吧？”
苏妤宓“……”
闻言，苏妤宓羞愧地低下了头。
南柯“以剑神为例，他封号‘翌阳’，威名累累、战功赫赫，犹如守护白昼的暖阳，是我们一抬眼，就能看到的光。”
南柯“但……即便前辈再强大，时代的接力棒，也终有一日，将会传递到后辈身上。而你们这些少年人，就更应该摆脱冷气，试着成为炬火。”
南柯“即便成不了炬火，也该明辨是非、放下偏见，千万不要堕落成……滋生邪念、受人驱使的‘养魔活蛊’！都好好拾掇拾掇，自己的心肠吧！”
话音未落，整个学堂便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中。
楚月泠看了风琼宇一眼，悄悄伸出手，在桌子底下拍了拍他的手背，传音入密——
楚月泠〖师哥，这话意有所指啊！梦姑她……莫不是来给咱俩撑腰的？〗
风琼宇〖看来，师尊已经知道了！〗
楚月泠〖果真是人老成精！什么事都瞒不过他！〗
风琼宇〖这一招敲山震虎，是最后的警告，就看底下的人，脑子够不够灵光了。〗
停顿了一会儿，南柯忽然挥挥手，施了个法诀，将琴谱发放到众弟子的课桌上。
南柯“火神殿下吩咐：清心曲乃必修曲目，课后他要逐一检查！”
南柯“学成之后，每日睡前必弹，妄图蒙混过关者，记大过！”
闻言，风琼宇身子一僵，清俊的侧脸，一下子变得惨白惨白。
楚月泠〖没事的！师哥，我帮你！〗
楚月泠再一次拍了拍他的手背，柔声安慰。
风琼宇〖可……你的手还伤着……〗
楚月泠〖为了你，我会努力，让自己快点儿好起来的！〗
南柯“不知……哪位优秀学子，能上来做个课堂示范啊？”
南柯环顾四周，目光在众学子面上逡巡，淡淡开口。
风寂雪“我！”
白芷“我！”
苏妤宓“我！”
白芷、风寂雪、苏妤宓都举手了。
尤其是风寂雪，跃跃欲试得……几乎快要站了起来。
但南柯却略过了她们，只将目光锁定在邻桌的郑白薇身上，脸色晦暗晦明。
南柯“听闻，飞羽族长公主——郑白薇琴技了得，本仙很想见识见识！”
郑白薇本是低着头，默默咬着嘴唇，冷不丁被点名，竟宛如惊弓之鸟，吓得一激灵。
郑白薇“仙上过誉了！晚辈技艺生疏，难登大雅之堂，只怕会贻笑大方！”
南柯“长公主过谦了！你的‘美名’，本仙下界之时，可是沿路听了不少啊！”
南柯意味深长地笑着，声音微微放轻。
南柯“若是奏得好，我替你在火神殿下面前美言几句，也是使得的！”
郑白薇“仙上此话当真？”
闻言，郑白薇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眼睛一下子亮了。
南柯“众目睽睽之下，岂有不当真之理？”
郑白薇“那晚辈就献丑了！”
郑白薇终于放下心来，深吸一口气，抬步走上前去。
瑶琴再次被奏响，起初，节奏很不错，虽不如南柯那般流畅，但也还算悦耳。
但弹到高潮时，却突然发生了意外——丝丝缕缕的黑气从心口处溢散而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遍布全身。
郑白薇的脸青一阵白一阵，额间青筋暴起，五官狰狞，看起来难受极了。
整个学堂一片哗然！
风琼宇几乎是下意识伸出手，牢牢将楚月泠护在身后，神情冰冷，时刻关注着讲台上的状况。
风寂雪“这……这……这是什么？”风寂雪吓得站了起来，连连后退。
风寂雪“她……她……她是被妖邪附体了吗？”
南柯“这些黑气，就是魇怪！”
南柯皱起眉头，脸色逐渐变得凝重。
南柯“心术不正之人，戾气深重，心境之中，早已积怨成魇，一旦弹奏清心曲，必遭恶念反噬！”
学堂内，又是一片轰动——大家都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半是惊讶半是惧怕，都不自觉地离讲桌、离郑白薇的座位越来越远，却无人敢像对楚月泠那样，当面编排她什么。
郑白薇“好烫！心脏像是被烧着了！全身的骨头都快化了！”
郑白薇全身颤抖，咬着牙关求救。
郑白薇“梦姑！快救救我！救救我吧！我不想被夺舍！我不想死啊！”
南柯“立刻停止演奏！”
郑白薇“不行！我停不下来了！我的手指……完全不受控制！”
她身上的黑气越聚越多，慢慢汇集成骷髅的形状，盘旋在学堂内，还发出阵阵狞笑声，令人毛骨悚然。
学生们惊叫着四散奔逃，像无头苍蝇般，抱着脑袋东跑西窜，但左右、前后四道门，早已被丝丝缕缕的黑气封锁。
猛然间，一道劲风扫过。
紧接着，门外传来“扑通”一声，像是带倒了什么东西，巨大而沉闷。
非鱼“少爷？少爷！您怎么了？快醒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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