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月泠“娘亲！”
重火院卧室内，楚月泠呜咽着惊醒过来。
南忆“月丫头，你总算是醒了！”
楚月泠“灵母？”
心弦猛然一震，她忽然再也忍不住眼泪，呜咽着哭出声来。
楚月泠“我……我做了个噩梦！我梦见娘亲她……”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出来，小小的眼睛里，盛满了惊惶，泪盈于睫。
楚月泠“呜呜呜……还好只是个梦！”
闻言，南忆心痛不已，却也没忍心将实情告知，只是轻抚着她的头顶，温声道。
南忆“你现在刚退烧，身子还虚弱得很！再睡会儿吧！”
楚月泠没应声，眼珠子慢慢往左移，又瞧见了守在床前的陌知云，脸上不由得浮起了笑意。
楚月泠“陌姑姑也在？”
陌知云“哎！我在！当然在！一直守着你呢！”
说罢，陌知云吸了吸鼻子，揩掉眼角的泪痕。
楚月泠“真好！你也没事！”
楚月泠“那我娘亲呢？你们这铁三角，怎么就缺了她一个？”
陌知云“她……芳主受了很重的伤，正昏迷着，来不了！”
楚月泠“娘亲在哪儿？我要去探望她！”
楚月泠坐起身来，急匆匆掀开被子，就要下地行走。
南忆“大夫说了，你现在身子虚，不宜下地。等大安了再去看，也是一样的！”
说着，南忆挡在了她面前。
楚月泠“陌姑姑不是也伤得不轻吗？她都能来看我，为何我去不得？”
陌知云“现在她还昏迷着！你先回床上躺着，等她醒了，我再带你去！”
南忆“大夫还在救治呢！里头乌泱泱一大堆人，不好走动！”
楚月泠“那我更得去了！娘亲伤重，我怎么睡得着？”
陌知云“大夫还在把脉！”
南忆“大夫还在喂药！”
两个不一样的回答，神情却是一样的惊慌失措。
陌知云“我也是医者，你就听我的，别去妨碍他们了。”
南忆“是啊！你也是伤患，需要静养。”
近乎完美的谎言，但楚月泠还是察觉到了不对劲，她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楚月泠“你们跟我说实话，娘亲到底怎么了？”
两人都低着头，不回答。
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她哆嗦问道。
楚月泠“难道……那不是梦？”
南忆“芳主临危不惧、英勇就义，是个令人钦佩的忠烈之人，我们已经让她入土为安了。”
南忆“丫头，你……节哀顺变……”
楚月泠“怎么可能？她昨天才跟我说过话呢！今天怎么就……”
楚月泠“她昨天还答应过，要给我找师傅的！承诺还没兑现，她怎么能不守信用啊……”
楚月泠“不会的！不会的！你们都在开玩笑！对不对？”
她拼命摇着头，一遍遍否认，声音越来越大，泪水模糊了视线。
哭着哭着，竟然笑了出来。
楚月泠“肯定是开玩笑吧？她一定在跟我躲猫猫呢！真幼稚！一点儿都不好玩！”
楚月泠“灵母，陌姑姑，你们看着啊！我……我一定……很快……就能把她找出来！”
楚月泠挣扎着坐起身来，想要穿鞋下床，却被南忆轻轻拥入怀中。
南忆“孩子，别怕！娘亲不在了，但你还有灵母和陌姑姑呢！”
楚月泠伏在她肩上，抽噎了一会儿，心中仅存的最后一丝希望，终于一点点崩塌。
楚月泠“呜呜呜呜呜……”
悲伤如潮水般涌来，她越哭越大声，小小的身子抖个不停。
楚月泠“呜呜呜呜……我是不是……真的是祸星降世啊？”
楚月泠“每一个对我好的人，都没有好下场！娘亲没了！小枫儿也中了剧毒！呜呜呜……”
陌知云“胡说！那都是瞎编的！骗小孩呢！”
南忆“你说什么？小枫儿中毒了？”
南忆抓住了重点，拧起眉头，震惊不已。
楚月泠“嗯嗯！很厉害的毒！叶子都掉光了！都是被我连累的！都是为了保护我！”
楚月泠揪心不已，连哭都忘了哭，一把抓住南忆的胳膊，情绪激动。
楚月泠“灵母！你快派人去救他！一定要救救他啊！我只剩下他一个亲人了！他一定……一定不能有事啊！”
陌知云“放心放心！方才听火神殿下说，少鲛主已经带人前往芳菲境，抢救幸存者去了！他一定会没事的！”
楚月泠“真的？”
楚月泠略微松了口气，脸色终于缓和了些。
楚月泠“如果有小枫儿的消息，麻烦第一时间告诉我！”
南忆“好好好！”
南忆连声答应，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温柔地哄着她。
南忆“你刚退烧，身子还很虚弱，再睡一会儿吧！放宽心！万事有灵母在，天塌不下来。”
楚月泠深深吸了口气，紧闭着双眼，久久没有说话，像只受伤的小兽一般，蜷缩在南忆怀里，汲取着她身上的温暖。
谁也没有发现，房门被打开了一条缝。
门外，有只眼睛，正悄悄注视着这里的一切。
风琼宇“乌泱泱的聚在这儿干什么？师尊的寝殿，是你们可以随意接近的吗？”
楚月泠（是风琼宇的声音！
楚月泠一个激灵，立刻睁开了眼睛。
房门大开，门外站着七八个孩子——他们约莫十四五岁，有男有女，身着弟子制服，形貌不一。
但望向楚月泠的眼神，都是同样的惊讶、好奇，甚至还有一丝嫉妒。
沈静“我们只是想来看看，拥有木系天灵根的少芳主，会是怎生模样？”
领头的沈静上前一步，向风琼宇行了个平礼。
弟子甲“是啊！我们无意冒犯，只是好奇！好奇！”
弟子乙“毕竟，能被凤尊一锤定音，收作关门弟子的姑娘，一定很不一般！”
楚月泠“你们在说什么？”
楚月泠揉了揉眼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楚月泠“什么木系天灵根？什么关门弟子？我怎么……听不明白呀？”
沈静“小师妹还不知道呢？”
沈静“一炷香前，凤尊便在会客厅宣布，说要收你为徒，还说你有木系天灵根。”
沈静“整个栖梧宫都震动了！大家……都想来看看你！”
楚月泠“啊？！怎么可能？！”
楚月泠、南忆、陌知云三人面面相觑，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
南忆“他事先没跟我商量过啊！我去找他问清楚！”
陌知云“算我一个！”
陌知云怒火中烧，竟是直接从轮椅上站了起来。
陌知云“他怎么这样？说都不说一声就半路截胡！”
两姐妹对视一眼，互相点了点头，雄赳赳气昂昂地挤出人群。
没走两步，又回过头来，异口同声道。
南忆“敢问……”
陌知云“火神殿下现在何处？”
风琼宇“藏书阁！”
风琼宇“师尊嘱咐我给楚姑娘熬了药后，就去了藏书阁，说是要查阅典籍。”
南忆“多谢！”
二人了然，同时回过头，临走前，又叮嘱风琼宇。
陌知云“少幻君，月丫头就交给你照顾了！”
风琼宇“放心！”
风琼宇拱了拱手，目送她们走远。
白芷“这俩人可真奇怪！能成为宫主弟子，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福分呢！她们居然不高兴？”
风琼宇“长辈之间的事，不是咱们能置喙的。”
风琼宇“都别杵在这儿了，回去做功课，不要打扰病人休息。”
风琼宇身形高挑、面色沉肃，一本正经训起弟子的时候，更是有种与生俱来的威仪感，令人不敢逼视。
沈静“是是是！我们今天过来，不过是想跟少芳主打个招呼。”
沈静“既然心愿得偿，就不多打扰了，再会！”
沈静得体地笑了一笑，福身告辞。
楚月泠“初次见面，日后还请多多关照！”
楚月泠缓了好一会儿神，才强迫自己扯出一抹笑容，对她点头致意。
闻言，沈静回过头来，眼中寒光一闪，却又瞬间收了回去，换上一副温婉的神情。
沈静“师妹客气了！”
沈静离开后，弟子们也三三两两地散去了。
风琼宇摇了摇头，缓步踏进房间，将手中的托盘放在桌上，又转过身去，重新关上门。
风琼宇“那些人走了，想哭就哭吧！别绷着！”
楚月泠心下一暖，但此时，她整个人都处在巨大的震惊之中，早已忘记了悲伤，哭不出来了。
楚月泠“真的吗？她说的那些……不是开玩笑？凤尊……当真要收我为徒？”
风琼宇“是的！我当时也在场，亲耳听到了。”
楚月泠“他还说……我有木系天灵根？”
风琼宇“是的！”
楚月泠“这怎么可能？”
楚月泠“如果我有天灵根，应该是个幻术天才，怎么可能会成为……人人唾弃的废物？”
风琼宇“说实话，我也不太相信。”
风琼宇“所幸，天灵根之间互有感应，不如……我们来测试一下？”
楚月泠“我该怎么做？”
风琼宇“像这样，先闭上眼睛，感受内息的运行，然后用意念控制着，慢慢将它们汇聚到掌心……”
风琼宇缓缓伸出手，一边讲解，一边示范着。
不一会儿，只见一片晶莹的雪花出现在他掌心，泛着淡淡的蓝光，好看极了。
楚月泠“呀！真漂亮！”
楚月泠惊叹一声，站了起来，似懂非懂地模仿着，虽然动作笨拙，但好歹成功了。
不多时，一朵红莲在她掌心绽放，鲜艳欲滴、光芒四射，与风琼宇手中的雪花遥相呼应，牵引着他们握住了彼此的手。
十指相扣的瞬间，两股法力交互流转，光芒所过之处，大片大片的红莲盛放开来，挤挤挨挨地铺满了整个房间，迎着月光，在脚边摇曳生姿。
楚月泠“这……这……这是？”
楚月泠呆呆地凝望着眼前的一切，惊讶得语无伦次。
恍惚间，脑海里闪过一些混乱的画面——被破坏的法阵、倒塌的楼阁、大肆进攻的傀儡军、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以及……
司清歌“以魂为祭，以魄为契，舍吾之灵，镇魔诛邪！”
念动咒语的，是个碧衣少女，声音中稚气未脱，却无比坚定。
相隔甚远，无法看清她的样貌，只依稀见到，少女眉心的花钿缓缓亮起，耀眼的光芒笼罩了她全身。
在冲天而起的光柱中，她的肉身渐渐分解成一片片花瓣，纷纷扬扬地散落在傀儡军头顶上，尸鬼将士们渐次倒下，化作黑气消散。
房间内温度骤降，寒风乍起，雪花簌簌落下，恰好与楚月泠脑海中的画面重合在一起——
她还看到，更多的花瓣乘风飘远，凭着执念追到了边境，落入一条湍急的河流中，化作一朵朵红莲，绽放在水面之上。
整个陵安城，都沐浴在一片花雨之中，那些个举刀进攻的魔族将士，纷纷被吞噬消解，散作一团团黑气，融进河水里，成了养护红莲的肥料。
霎时间，战局实现了大逆转，神族将帅士气大涨，纷纷高举武器，发起了最后的冲锋……
楚月泠“呃啊……头好痛！”
楚月泠捧住脑袋，拼命摇着头，只想把这些陌生的画面，都一股脑儿晃出去。
身体摇摇欲坠之际，一双手揽住了她的肩膀。
风琼宇“楚姑娘！楚姑娘？你没事吧？”
楚月泠“没……没事！刚刚那些画面是……”
风琼宇“两个天灵根交汇时，所产生的异象。师尊说得没错，你果然……”
楚月泠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想问的和他以为的，根本就不是一个东西。
她眨了眨眼，按下心中的疑虑，顺着风琼宇的话，继续往下说。
楚月泠不会吧？我要是真有天灵根，怎会如此不成器？”
楚月泠“五岁那年，参加灵根测试，我身上……的的确确……没有半点灵力反应啊！怎么突然就……”
风琼宇“这我就不清楚了！但是，天灵根之间的感应，绝不会出错。”
风琼宇“说不定，是姑娘因祸得福，治愈了痼疾。”
楚月泠“真的吗？”
楚月泠“老天爷一向吝啬，真的会白白让我捡这么大个便宜？”
自打记事起，因为没有修为，她就一直被嘲笑、被唾弃、被排挤，被视作整个异界里，最耻辱的一个污点。
后来，她渐渐习惯了一个人。
每天的生活，就像死水一样寂静、黑暗，如同行走在漫漫长夜里，看不到曙光。
幸得家人疼爱，才让她在风雨中，感受到了几分温暖，安安稳稳地长到了十三岁，不至于……迷失自己。
可现在……家破了，族灭了！
就在她以为自己一无所有，即将被世界抛弃的时候，却突然有人告诉她——
天快要亮了，黎明已经到来，她不仅熬过了苦难，还被惊天巨奖砸中，前途一片光明！
这是真的吗？命运向来残酷，何时……待自己如此仁慈了？
楚月泠“嘶……好疼！不是做梦啊！”
楚月泠怔忡了许久，忽然伸出手，狠狠掐了一下大腿。
风琼宇“你这是做什么？！傻丫头，这当然不是梦！”
风琼宇哭笑不得，缓缓抬起手，揉了揉楚月泠的发顶，替她别好耳边的碎发。
风琼宇“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小师妹了，大师兄会好好照顾你的！”
楚月泠“谢谢你！师哥！”
看着他真诚的模样，楚月泠感动极了，眼眶不自觉泛红。
风琼宇“别哭啊！我可不会哄女孩子！”
楚月泠点点头，轻轻擦去眼泪，终于扬起了嘴角，露出了灭族之后第一个，发自真心的明媚笑容。
楚月泠“师哥，你以后……就叫我月儿吧！我身边人都这么叫我！”
风琼宇“好！月儿！”
风琼宇“既然心情好了，就先趁热喝药吧！你手不方便，我来喂你。”
楚月泠“不用麻烦了！我自己可以的！”
风琼宇却充耳不闻，舀起汤药吹了吹，便自顾自送到她嘴边：
风琼宇“乖一点儿！”
楚月泠无奈，只得从命，一口汤药下肚，苦得脸都皱了起来，心里却是甜滋滋的。
楚月泠（天哪！我崇拜了四年的偶像，居然亲自喂我吃药！他竟然还向我承诺，会一直照顾我！
楚月泠（从今往后，我真的可以做他的小师妹？真的可以……和他一起在栖梧宫修炼？甚至还能成为，像他一样优秀的人？
楚月泠（眼前的这一切，真的是我配拥有的吗？可……可是，明明……明明在昏过去之前，我还是个万人嫌的存在啊！）
汤药入口温热，却让楚月泠萌生出一丝强烈的不真实感。
楚月泠“少侠，凤尊……当真要收我为徒？”
风琼宇“又犯傻了？该改口叫‘师哥’了！”
楚月泠“我……真的不是在做梦？”
风琼宇“真的不是！”
说着，风琼宇屈起手指，轻轻敲了一下她的脑门。
风琼宇“你有感觉吗？”
楚月泠“有！”
风琼宇“梦里会有感觉吗？”
楚月泠“没！”
楚月泠缓缓摇头，却依旧不敢相信。
楚月泠“可……可是，我不过是睡了一觉啊，怎么一睁开眼睛，整个世界就都变样了？”
风琼宇“我不知！但师尊做事，一向有他的道理。”
风琼宇“不信的话，你就再睡一觉，看看醒过来的时候，这一切会不会消失？”
风琼宇微微挑眉，忍不住开起了玩笑。
楚月泠“不不不！我可不敢睡！就算是个梦，我也希望……自己永远都别醒！”
楚月泠“老天爷是个小气鬼，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把赏赐给我的一切，都连本带利地收回去！”
楚月泠“倒不如……趁着还拥有，好好享受生活！”
风琼宇“哈哈哈哈……”
风琼宇被她的反应萌到，忍不住哈哈大笑。
笑声传到门外，趴在草丛里偷看的“栖梧宫弟子团”，一个个都傻了眼。
白芷“天呐！咱们惜字如金的大师兄，这次居然笑了？我没听错吧？”
弟子甲“你们看到没？他们俩之间，居然真的有天灵根感应哎！”
弟子乙“果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弟子们啧啧感叹。
然而，领头的沈静，却并没有其他人那么兴奋，只是沉声下令。
沈静“该走了！不能逗留太久。”
离开前，她回过头，意味深长地看了房门一眼，默默在心底叹了口气——
沈静（九师姐一直想攀上大师兄这门亲，倒追四年未果，眼下来了个挡路的……
沈静（楚月泠，你要有麻烦了！）
沈静（唉……我这个小跟班的日子，只怕会越来越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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