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麒麟流年

站在相行崖，可将九嶷之景尽收眼底。山峦起伏，峰脉之间仙雾缭绕，直通云间。群山尽红，红艳似火，枫叶铊红一地尘泥，处处弥漫枫香味，别有一番清爽。

　　瀑布临溪飞流，自有一座雕梁画栋，铮铮弦音便是从凉亭传出。仙子盘坐竹簟，青丝轻系，葇荑弄弦，音符自指尖流泻，让人闻之舒适。

　　一曲罢，余音还环山水间袅袅，旁边青衫少女睁开了眼，笑问弹琴的女子，“前辈，这首曲子真好听，叫什么名字？”

　　“此为幻音曲’择梦’，若注仙力弹之，可窥听琴人的心思，墨儿要不要学？”

　　“可窥听琴人的心思！”即墨惊讶得生要坐不稳，她看了看琴案上的琴，吞吞问道，“前辈，刚才你没，窥我心思吧！”

　　染兮侧头，笑意幽深几分，“墨儿怕我知晓你心思？”这一笑，当真玉树皎霜花，在即墨心底绽放。

　　一道灵芒从天际划过，飞势之猛，云雾里打滚自由穿梭，时隐时现，幻影速度之快，非肉眼可捕捉。

　　它时而化兽身，时而又化人形，那调皮又娇俏的模样，分明是个姑娘。姑娘透过云层看见那座山，脸上大喜，急忙纵身向下跳，却因未收住脚，撞到九嶷山护山结界上。

　　姑娘不气馁，从地上爬起站起，拍了拍身上的土，见这结界非自己修为所能打开的，于是站在外面又蹦又跳又大喊。

　　山内静静打坐的枫羽，忽感应有人要闯九嶷结界，于是化身灵芒，飞到山口，就见一位着褐衫的男子在结界外大呼小叫。

　　姑娘见枫羽过来，还是个穿红衣的漂亮姐姐，她这笑容更有深意了，眨巴自己那双浩如星海的眸子，撒娇道，“仙子姐姐，行行好，打开结界放我进去吧。”

　　一个男子故作扭态朝自己撒娇，枫羽瞬间冷下脸，“你是何人？胆敢闯九嶷山！”

　　果真如师姐所说，越漂亮的女子，脾气越冲！眼见撒娇这招不可用，姑娘只好变换对策，整了整衣襟，直起腰板，有模有样介绍。

　　“麒麟山流年儿，来此找我师姐即墨，劳烦仙子姐姐动一动手指头，打开结界放我进去呗。”

　　前面那句话还挺正经，后面行为做作又变成痞子，枫羽看一眼流年儿的真身，是只麒麟不假。

　　“我素来只知蓬莱仙主有一个徒弟，即墨又何为你师姐？你这只麒麟兽莫要打幌子，欲闯我九嶷山图不轨！”

　　枫羽的嘴角抿平了冷峻，目中有怒，犀利地盯着流年儿，“你若再胡搅蛮缠，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我哪有胡搅蛮缠！”流年儿不服，恰起腰与她理论，“我们麒麟山兽博物广，尊师的蓬莱山四季常和，我有何理由打一座破山的主意！”

　　“破山？”枫羽目光一寒，周身气场变冷，手化一柄剑，直接出结界朝流年儿刺去。

　　流年儿化身兽形，状似麋鹿有双角，背有五彩毛纹，鬃毛为赤红，一双鼓圆圆的大眼睛实在可爱。

　　这只麒麟兽每躲一处就吐霹雳火，这种做法让枫羽恨透了！麒麟神兽在众神兽中，素以身形矫捷闻著，果然不是虚传！

　　即墨坐在琴案前，十指拨弦，染兮在她身边偶有提点。这曲择梦，即墨反复练习十九遍，还有差错，直到第二十遍结束，即墨气馁了，“前辈，这曲子好难…”

　　“择梦是幻音曲入门基础，学会它，往后每首曲子会应手许多。墨儿能在两个时辰内将它记住三成，实属不易，万不能轻易气馁。”

　　染兮俯在即墨耳旁轻语，呼出的热气酥麻酥麻，撩拨着即墨的心尖，发烫。以至于即墨只看到染兮嘴唇在动，没听清她在说什么。

　　染兮起身紧挨即墨坐，手臂绕于即墨身后，将她环在怀里，玉指轻扣，带她一起抚上琴面。

　　琴弦如游丝，琴声婉转似莺啼，时而刚毅犹如山沉，高山流水穹苍清明，万物有声有情，择一曲梦而听。

　　曲罢，群山欢喜，满树玉瓣笑傲然。染兮松开即墨的手，轻柔笑言，“墨儿，这次记住几成？”

　　即墨看着眼前的染兮，她们挨得好近好近，近到气息交织。即墨傻怔了，脑子也不听使唤，“我，我大概，记住六成…”

　　染兮弯唇笑了，眸子潋滟光彩，美的动人心弦，“记住便好，你先在这练习，我去去就来。”

　　染兮离去许久，即墨还保持刚才的姿势，然后她抬手怔怔摸着心口，烫的发热。

　　九嶷山附近处处火焰，幸好有结界护着，才没蔓延到山里。麒麟兽行动之快，非枫羽所能把控，每每刺剑落空。

　　麒麟兽也是有意戏弄枫羽，朝她左右偶吐火球，或站于高石扮鬼脸，气的枫羽脸色煞青。

　　“凶姐姐，你是捉不到我的，还不如尽快放我进去！”流年儿正站高石上洋洋得意自吹，下一刻她就被仙力囚住，无法挣脱。

　　一道灵芒落地化身，染兮挥了挥云袖，四处火焰尽熄。枫羽收起剑，恢复恭敬，“上神。”

　　一看又来个漂亮仙子，流年儿双眼放光，双手合十祈求，“仙子姐姐，我是麒麟山流年儿，来此找我师姐即墨，可这个凶姐姐不仅不放我进去，还拿剑刺我，所以我并不是故意放火的…”

　　流年儿鼓着两腮，睁着一双桃花眼，脉脉含水光，莹润剔透可爱极了，任谁都会软下心，不得不喜欢。

　　染兮轻笑，走到流年儿跟前，收了她的禁锢，“你是个姑娘？是墨儿的师妹？”

　　执着，是即墨最大的优点，也是最大的缺点，司空常说，过分执着便是固执。即墨不然，只要是她想学会的东西，她，势在必得。

　　一声乐音空灵绝雅，二声乐音潺潺细腻，三声乐音流水澈骨，点点涟漪化为千万星辉，流转山水各处。

　　果真如染兮所说，万物皆声情，一曲择梦，幻万物之音，听之欣然。即墨按弦止音，深吸一口气，心情大悦！

　　“师姐！”在即墨睁眼瞬间，清脆甜腻的女声随之而来，即墨还未清醒，麒麟兽飞扑过来，直接把她按倒在地，伸出舌头。

　　染兮走近凉亭，才得以看清扑倒在地的两位。那刻，她大脑一片空白，彻底怔愣在，原地。

　　麒麟兽对即墨满满喜欢与热情，即墨脸上沾的满是它的口水，关键是放在腰间的四肢更不安分，撩拨即墨，咯咯笑不停，即墨越是拒绝，麒麟兽越乐在其中，“年儿，你快起来！”

　　“不嘛不嘛，我与师姐好久不见，甚是想念呢！师姐身上的竹清香好好闻，让我吃一口嘛！”

　　麒麟兽张大嘴巴，露出牙齿，硬要往即墨脖子上咬，即墨双手撑着麒麟兽脑袋，两人在地上翻滚起来，而染兮就站在凉亭台阶，迟迟不动。

　　亲眼目睹曾对她笑，对她哭，对她痴狂，对她含情脉脉，对她恨意满满的人，如今躺在别人怀中笑得快畅。

　　无论为魔还是为神，染兮第二次体会到心如刀割…素净澄明的眸子，渐生紫。

　　两人在地上打滚好多会，即墨终于将趴在身上的麒麟兽踹开，直接踹回人形。

　　流年儿趴在地上甚是委屈，嘤嘤艾艾，“师姐，一见面你就踹我，亏我为了你的生辰，费好多心思…”

　　即墨擦了擦脸上口水，对着装可怜的人，又是一踹，“你个丫头片子，上次的事咱俩还没算呢，你不是仗着我追不上你要跑吗，你继续跑呀…”

　　“师姐，我错了…”流年儿起身，趴着即墨的腿哀求，那撅嘴泫然欲滴的模样实在惹人怜爱，“师姐，对不起，我再也不幻化成你的模样，对姐姐们动手动脚了…”

　　即墨依然记得，三个月前，蓬莱的蝴蝶仙子，灵芝仙子，松果仙子，齐刷刷围攻她，个个凶神恶煞。被揍打一顿才知，她这个坑人的师妹，幻化成她的模样，去调戏人家！

　　即墨一猜便知是流年儿所为，结果流年儿仗着自己跑得快，两人愣是围着蓬莱山转了十几圈，即墨都没贴近她的身，然后这麒麟兽逃之夭夭三个月不见踪影。

　　两姐妹吵得不可开交，谁也不服气谁，闹腾许久才消停。当即墨扭开眼，才发现站在那里，看她们吵闹良久的染兮。

　　染兮微蹙着眉，嘴唇抿成一条线。也不知是不是即墨的错觉，她在染兮眼中找到忧伤，上神之态渐成颓态。

　　即墨这种想法，也在心中一闪而过，于是她恢复平常，拉着流年儿，将她拉到染兮跟前，“前辈，这是我师妹，流年儿。”

　　尽管流年儿穿褐衫束黑带，袖口紧束带银腕，墨发绾成短尾辫，一身男子装束也难掩姑娘家的俊雅清秀，特别是那双眼睛，闪烁星河万千，熠熠有光。

　　流年儿乖乖站好，但唇角始终挂有一丝歪笑，不仅不惹人讨厌，还显得特别活泼，即使染兮对她刚才之举有些芥蒂，但不得不说，眼前这位姑娘，很招人喜欢。

　　“仙子姐姐好，我来自麒麟山，名叫流年儿，姐姐可以叫我年儿，小年儿，小年年，都可以的。”

　　染兮将眼眸中多余的情愫快速收去，恢复往日清静淡雅，微微一笑，“你为墨儿的师妹，便不能唤我姐姐，不如你随墨儿一起，唤我前辈吧。”

　　“好呀好呀，染兮前辈。”流年儿笑了，习惯性要牵仙子姐姐的手，却被一旁的即墨凭空拦下，踹到一旁。

　　即墨回过头，面对染兮时又恢复一脸笑，“前辈，我这师妹天生顽劣，最喜欢和漂亮的仙姐姐玩闹，其实她性格单纯，绝无恶意的。”

　　闻之，染兮忍不住笑出声，眼角尽是温意，“墨儿不也顽劣，不最喜欢和漂亮的仙姐姐玩闹吗？”

　　“啊？这个…”面对染兮的笑容，即墨倏然脸红了，挠着头来掩饰害羞。

　　一旁的流年儿不解，自己一身调戏本事全是师姐教的，有时候她会亲自上阵演示，何曾见过她脸红害羞过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