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一十

　　他险些一个没留神，“你还记得十年前的苏离哥哥吗？”这句话便冲出口。

　　好在及时刹住。

　　首先他还不能完全确定眼前这少年就是当初的小男孩简落落，再一个……即便这孩子的确正是当年旧人，如此直接地问出口——

　　真的好吗？

　　苏离眉梢微微一挑，眸中波动神色尽数巧妙敛去，只道：“你和郑牧是怎么回事？”

　　郑牧，方才那斯文干净，向简落告白便脸红的课代表的名字。

　　简落眸色一怔，下巴从低着到微微抬起一点，面泛难色道：“我、我们之间没有什么的，真的，请您相信我们……”

　　小可怜瞧着挺着急的，似乎并不知如何解释，急得手脚都快要不知往哪里放了。

　　一双漂漂亮亮的眼睛险些就又要泛起雾气来。

　　“真的？”

　　苏离换了个姿势，两只手臂交叠在胸前，很少展现出来的气势无形地蔓延开来。

　　他像一株映了泠泠月下湖潭的翠竹，面无表情，从神情上还真看不出丝毫异样：“说说具体情况？”

　　小可怜简落落还能怎么着？自然从实招来。

　　他尽量简洁而完善地解释了一遍，大意便是他与郑牧之间真的不熟，何况两人都是男生，也许郑牧只是开玩笑逗他之类。

　　……故这个“简洁完善”确实算不上，但好歹磕磕绊绊地解释出来了，配上少年拘束而无措的小模样，恐怕对面的人往往都会忍不住相信他。

　　未料到，苏离只面上无甚表情地“嗯”了一声，然后又有些莫名地，问道：“你小时候，就在Y市吗？”

　　这属于明知故问了。

　　哪怕他之前对简落的确没有一点儿兴趣，也没特意关注过对方，也不可能不清楚对方是简家今年才接回来的私生子这事儿。

　　“……呃，不是，小时候好像呆过很多地方。”

　　“有去过Z城吗？”

　　“好像有……那得是我五、六岁的时侯吧。记忆很模糊了……”

　　简落不知道老师为什么忽然问到他小时候的事，但还是认真地回忆了一下。只是那时太小了，记忆还是太模糊了。

　　他不明白苏离老师的问题，怎么就这么，从问他与那个男生的情况，一下子跳跃到他小时候了。

　　白白嫩嫩的小脸也透出微微的茫然来。

　　却见老师直望进他眼里来，一眨不眨地，就这么看了他一会儿，一言不发。

　　就像是在确认着什么。

　　气氛太沉默了。窗外的天空之上，飘忽的云也似被定住了似的。

　　有一瞬间，简落甚至感觉，一切都静止了。声音、画面、光线……

　　他感到苏离老师的眼里，有什么他看不懂的东西，在深处……

　　“嗯，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苏离移开眼来，开口道。

　　于是如被定格般的奇异感觉瞬间破碎，瓦解得无声无息。

　　“哦哦，好……”简落懵懵地点头，说完谢谢老师便往外走去。

　　此时上课铃声刚好响起，简落加快脚步，身影很快消失在转角处。

　　“……完全不记得了？”只剩一人的办公室里，苏离一手撑着下巴，低声喃喃。

　　完全……不记得他了吗？

　　——苏离哥哥，未来我一定不会忘记你的，不管我多少岁。一百岁也不会。

　　六岁的小男孩，在深夜里，抱着他的腰，那么那么认真地，说出这句话的稚嫩声音，仿佛还清晰地，回响在耳畔。

　　说好的，永远不会忘记呢。

　　苏离从回忆中慢慢拔出来，视线直直地投向小少年方才离开的门口。

　　全部不记得了？

　　这可，不行呢。

　　他微微眯起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