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风殿

　　 事情源于几月前的一场意外，啊不对，应当是阴谋。

　　“我知道他以前就不喜南名。”

　　沈长关说着就看向窗外，这场久久不肯停息的瓢泼大雨竟让他生出些伤春悲秋的情调来。

　　闪电再次从天边蔓延开来划破夜幕，霎时间白了半边天，连同少年的眸子也亮了一瞬，不过很快这一瞬间就化为漆黑。

　　这个“他”是养自己长大的小师叔，对沈长关来说，小师叔是一生中不可少去的温暖，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份人间的温暖却让他心寒。

　　小师叔伤了南名师弟。可沈长关对南名的喜欢溢于言表，无人不知。

　　酒杯又一次碰到红润的嘴唇，看着地上六七个歪七倒八躺着的酒壶，沈长关还是不太满足，清醒感会让他感到崩溃。

　　以前总觉得酒量好值得吹嘘，可如今一个从未有过的念头闪过脑袋——想醉成狗。

　　小师叔以前是怎样的？

　　他不知自己为何突然问这个。。

　　此刻的记忆如同过河的风，明明击打了水面，却忘了回头看荡漾的波纹。

　　对，他忘了。

　　沈长关半梦半醒着推开门，一个人如同夜行的鬼怪，飘荡着来到了小师叔的地盘——桃花岭。

　　观赏着雨滴与桃花携手坠落的场景，他的耳边模模糊糊响起了孩童的声音——

　　“小师叔喜欢桃花？”小长关笑呵呵地围着小师叔打转儿，好像要把人绕晕了才肯停下来。

　　小师叔一袭红衣，依旧是嘴角微微上扬的模样，微笑着对小长关道:“嗯。”

　　淡淡的，就像桃花落地无声无息，却又被春风裹挟而下，好生温柔。

　　后来小长关胆大包天地偷了自己老爹送给娘亲的定情信物“留华”，那是一把会发光的沙子，如同夜中繁星，留世间景物长存……

　　于是一把下去，桃花岭一年四季花开不败。可对于小长关来说，重要的是每日都能见到展颜舒眉的美人师叔。

　　此刻，雨水交杂雾气，朦胧视野，桃林中挂有方灯盏盏，遇水不灭，淡黄色微光晕染周围一片粉红，明亮了下坠的雨滴。

　　……

　　沈长关不知自己何时失去了意识，也不知自己在林中呆了多久，期间又干了什么，当他从醉酒中清醒过来时，雨已经停了。　

　　“啊切！”沈长关重重的打了个喷嚏，这一下他整个人都懵了。

　　全身湿透，昏头昏脑站起来时身体也沉重得很，后来还被一阵冷风吹得个寒颤。

　　夜里寂静，他在昏黄的灯光里看到了一抹鲜艳的红色。

　　那是着红衣的小师叔——风微折。

　　他不知道风微折为何一动不动立在风中，仔细一看，却惊住了。

　　他的小师叔满眼猩红，神情中隐隐含着怒气，眼中的恨意最是明目，好像马上就会化成眼泪不受控制地溢出来。

　　沈长关愣了愣，他只记得自己喝太多，头有些痛，然后失去了意识，他连小师叔是什么时候站在他面前的都不知道。

　　沈长关没吭声，且有些茫然。

　　“你走吧……”风微折说出这句话有些精疲力尽的感觉，声音是颤抖的，如同他的手和手里的剑。

　　沈长关的小师叔，无论多大的事都镇定至极的小师叔——东海的三头龙妖没让他退缩，日均山的嗜血凶灵压不下他的气势，如今因为自己这些日子以来对他的冷脸相待，步步相逼，让步了。

　　沈长关不知道风微折为什么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更不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导致他这幅样子。

　　不过没事。

　　他只要站在风微折的对立面，静静地看着眼前人，就像前些日子里的争锋相对，处处为难，不可一世的钰臣长老在这种相处方式里只会更加狼狈不堪。

　　“南名的眼睛现在看不见，”沈长关假装一副突然想起了什么的样子，又道:“小师叔前些年得的一对龙眼，可还在。”

　　深夜来访总得找个理由，反正这个理由不会是想听风微折突如其来的委屈哭诉，现在他所做的一切都只会与南名有关。

　　至于他刚刚失去意识后到底对风微折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或事，他都懒得去了解。

　　这次是风微折怔住了，不说话了，只见桃林中挂着的盏盏方灯越来越明亮，照得他眼里宿着的泪水如宝石般发着光，忽地眼泪溢出眼眶，像脱离人手束缚的猫，不听使唤地沿着脸颊委屈地一路向下爬。

　　即使这是沈长关十几年来第一次见到此番场景，他也只会感到好笑罢了。

　　其实沈长关觉得，没让风微折亲自把他自己的眼睛供上来就算心软了，当然，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宗门里的其他长老与父亲肯定不会容他做这么欺师灭祖的事。

　　　“你说，若是恶人也能像方才那夜幕，被闪电撕扯开来，被划露出真面目……罢了，这世界从来就不公平。”沈长关淡淡说道。

　　风微折当然知道这话的意思是什么，无非是沈长关想替南名讨回一个公道。

　　却见风微折猛地用火红的长袖用力擦干脸上泪痕，这的确是小师叔的作风，毕竟，方才的泪水对他来说一定是羞耻至极的。

　　沈长关猜，他袖子擦过的地方应该是一道被磨出的绯红，不过夜里有灯火光晕，看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