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

魏无羡盯着手里顽强的还剩下一半的阴虎符默默把喉咙里的血痰咽了回去。

他的身体此时因被煞气浸染，本就是千疮百孔的身体，而今更是强弩之末，很快便要支撑不下去。

      伏魔洞外有人声喧嚣，很快，有一个人进来了，杏眸细眉，此刻双目怒睁，全是血丝，戾气太重，一身紫衣，正是江澄。

      只见他这青梅竹马的师弟一身尘土，提剑而来，沾染的血新旧皆有，一腔仇恨，见了他，死死盯着。

魏无羡张了张口，眼中深色幽幽，他想对他说些什么，但是此刻什么都说不出来。

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他们之间，他与这世间皆无话可说。

      魏无羡在江澄不可置信的目光中投身黑暗，翻涌的鬼气很快就淹没了自己。

他想，就这样吧，于是闭上了眼。

      不知过了多久，疼痛都远去，魏无羡却有了意识，恍惚中好似看见一朵花自远处而来，落于他面前，耳畔还有一个声音道：

      “要交换吗？”

      交换什么？我，一无所有。魏无羡自嘲地道。

      “要交换吗？什么都可以哦。”

然而这个声音仿佛听不懂般继续问着。

      呵，所以说了，我什么都没有了啊。魏无羡想，什么都可以，天下哪有那么好的事。

      “要，交换吗？”可那个声音还在说。

      什么都可以？魏无羡忍不住开口。

     “什么都可以。”

      那让我回到一切都可以挽回之前。魏无羡眼神空洞，喃喃自语般道。

      “好啊。”

回答他的声音干脆又清晰，仿佛是一件小事，简单的像答应今晚一起吃饭一样。

      你要我拿什么交换？

      “你会知道的。”仿佛他们之间有什么默契。

      很快，困乏席卷全身，但于魏无羡来说，倒好似温暖的水流冲刷着小舟，轻缓地波荡着。

      魏无羡感觉自己好像在船上，因为他能感觉到些许水花溅到了自己，但是这不可能，他的身体已经被万鬼撕碎，而今只怕飘散在乱葬岗的山头。

      “魏无羡？魏无羡！你快起来！”

一个不耐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熟悉又陌生，但是自己已经习惯性地翻了个身捂着耳朵道：

      “江澄，你别吵了，我再睡一会儿。”

      等等，怎么会是江澄？然而那个不耐烦的声音此刻已经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怒气道：

      “我们到姑苏了，要睡上了云深不知处再睡！”

      也不知道这人是不是昨晚背着他偷偷溜出去玩了，这都晌午了，还不起，本来一路上就够耽误行程了，左赶右赶才赶到姑苏。

江澄拿着三毒不住比划，实在不行就用三毒把人扛上云深不知处吧。

      许是感觉到江澄打量的目光，又或是是出于对江澄为什么在身边的疑问，魏无羡打着哈欠，微张开双眼，却瞧见与云梦不同的水乡风光。

耳边除了江澄的数落，间或夹杂着路人的吴侬软语。这是，他看了看一旁青涩的少年，实在是很年轻，虽然因着对魏无羡的懒散很是苦恼，眉头依旧紧蹙，但是是不同于乱葬岗时的绝望与愤恨。

魏无羡毫不留情的使劲掐了一把江澄。

      “魏无羡！”而江澄不负众望的大喊出声，毫不遮掩的怒气。

他真的回来了。

      江澄被魏无羡“偷袭”，正牙痒痒的准备还击，却见这人突兀的落泪，顿时惊惧交加，手握三毒，心里腹诽青天白日的，怎么魏无羡就中邪了？！

      谁知还不等他问是何方妖孽，魏无羡已经旁若无人地抹了一把泪，咧嘴笑道：

      “江澄，我想回云梦。”

      很好，江澄确定魏无羡就是在耍他。于是路人就见两个少年你来我往的在船上打了起来。

是夜，月色如水，然却无端寒凉。也许是因着人之心境不同。

      魏无羡躺在床上时，还有些慌神，这不会是他在身死时的走马灯吧，但是很快就确定并非如此。因为，他识海中多了一朵花，他十分确定那个问他要不要交换的就是这朵花。

      他小心翼翼地触碰，却并未感觉有何不妥。但是念及交换二字，他魏无羡一无所有能拿什么交换呢？而且此物来路不明，可回来的感觉太真实了。

       别扭的江澄，彩衣镇的风景，确切的感受，一切都很真实。

他想回云梦确认一下，但是江澄死活不肯。

他们已经快到云深不知处，原路返回先不说江枫眠，若是让虞夫人知道，指不定一顿抽。

      更主要的是，江澄问他为什么回去，魏无羡答不出来。

      当时只是一个念头，可是当真回来了魏无羡不知道干什么。

说实话，如果他还是夷陵老祖他现在就应该端了温氏，但是他不是，他现在只是云梦江氏的魏无羡。

      云梦江氏的魏无羡，魏无羡忍不住低低笑出声来，不是高兴，而是可笑。

      他已经不是云梦江氏的魏无羡了，他不过是一个孤魂野鬼不知何故重回过去。

      要做什么呢？杀上不夜天？不不不，还是去造阴虎符吧？但是又或者应该先引怨气入体重修鬼道？

      要成为夷陵老祖便是把曾经舍弃的再一次舍弃，魏无羡抚摸着自己的佩剑随便，还是什么都不做呢？

他恍惚觉得以前的自己似乎当真很随便。因为一切发生的都太突然了。他没得选择，或者说根本没时间做选择。

猝不及防的，他走上了独木桥，他本以为自己能走下去，至少，不是这么轻易就下来，且跌的比在乱葬岗时还惨。

魏无羡不曾想，他的下场当真还能比被温晁扔进乱葬岗还要可怖。万鬼反噬，世家不容，无家可归。魏无羡低低叹气，不回去也好，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师姐。哪怕是一无所知的师姐。

      没了最初那股想回云梦的念头，魏无羡倒是老老实实跟着江澄上了云深不知处。

见了曾经的同窗，虽然现在大家都是初识，但是魏无羡很是感慨，因为确实很久不见了。

      射日之征众人虽都在战场但是却很少相见，当年谈笑风生，可那时却各自无言。

他知道很多人都怕他，那点少时情谊比不得危机感。更何况，这里很多人甚至都没活到温若寒死。

      魏无羡皱了皱眉，脸上的笑再支撑不住，心中十分茫然，温氏的吞占早就开始了，但是现在的他并不能如何，这些人都还活着，他们还有几年，然后就要参加一场生死大战。

     他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见窗外明月高照，心中一动。一道身影离了弟子房，很快便下了山。

      云遮了月又被风带跑，夜色下的花枝颤了颤，只听见一阵风声，少年已经爬上墙头。

魏无羡稳了稳腰间的酒坛，正准备越过墙，下意识向里看了看，却没瞧见本该出现的人。

      识海中的花微不可闻的落了一瓣，没人知道。魏无羡傻愣愣的看着外面的规戒石，奇怪，难不成他爬错墙头了？怎么不见蓝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