砺剑长空（39）

那边迟迟没有回音，墨冰这才想起他早把线拔了。重新开动发动机，手无意中压住了操作杆，墨冰接好声筒的线，坐直了。然而正在这时候，发动机却突然熄火了！

正如炸药的研制成功背后横躺着无数条残肢断臂，飞行技术改进的道路上也布满了荆棘，这种高风险的投入，更是踩在无数研究者的尸体上前进的。人类走过的每一步，都铺洒着自己的残骸和鲜血，夺目的光彩背后是血淋淋的沉重。事实上，X-2安定性并不高，尤其是超音速飞行时，安定性更是大打折扣。突破音障后，墨冰不知道飞机在高速机动中作滚转时容易产生惯性耦合，导致飞机失控。而他无意中压动了操纵杆，则是一个致命的失误，飞机在操纵下略向左倾，外甩的惯性力矩，一下子超过原本就脆弱的方向安定性，X-2瞬间进入左滚转。墨冰见情势危急，试图用副翼纠正却引起了右侧滑，从而产生更大的左滚矩，以致飞机完全失控进入倒飞平螺旋，迅速从高空栽下来。

被转得头昏眼花，强烈的眩晕让墨冰的神志有些模糊，混乱之中试图打开机舱门，却怎么也撞不开，在声筒里留下一句“阿羡——”就随飞机一同栽进了波涛汹涌的江面。

一声沉闷的巨响，飞机在水底爆炸，掀起十几米高的巨浪，拍打在光滑的断崖面上。

“墨冰！！！！！”

紧随而来的魏无羡大力撞开机舱门，纵身跳下，无人驾驶的飞机一头撞在房屋上，燃起熊熊大火。

人正正落进水里，浑身是刺骨的冰凉。被滔滔江水冲得一时没了方向，魏无羡攀住断崖边一截长出的树枝，抹了把被浑浊的江水刺痛的眼睛，喘了口气，卯足了劲逆流直上向飞机失事的水域划去。

他不下十数次地潜入水底，在错乱的残骸中寻找鸦青的痕迹。

他近乎疯狂地拨开沉重的废铁，想尽一切办法在层层堆积中探进压在最底层的座舱。

但是，什么也没有……

魏无羡在寒冷的冰水中固执地找了近十个小时，浑身被划出的血口早已凝结，在江水的浸泡下变得肿胀，直到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眼前越来越黑，终于有几双手把他拉出江面。

湿涩的长发浸黄了洁白的棉枕，沾在脸上，额上，凌乱不堪。执着的双眼直直盯着天花板，一刻也不曾合上，长满茧子的大手紧紧握住，手臂上纵横交错的血管清晰可见。

“放松点……”白衣护士手中的针头插进去又拔出来，“不行，还是注射不进。”

斩荒急急飙来，望着魏无羡脸上不健康的潮红：“他病情怎样了？”

“发高烧，用冰块都降不下来。现在神经高度紧张，连点滴也打不进。”

“会死吗？”

“如果一直这样下去就很危险。”

斩荒又看看魏无羡，一副“我明白了”的神情，突然抡起拳头直砸下去，把人直接打晕了，回头使唤吓得把输液器具洒一地的小护士：“现在可以给他打点滴了。”

散乱的长发毫无生气地披在肩上，布满血丝的双眼在苍白消瘦的脸上愈发鲜红，深深凹了进去。幽静的病房里几声嘶哑的咳嗽，魏无羡点着了烟，呛人的烟雾一圈一圈漫开，在空气中扩散。

一只白晰的手无声无息地从后面伸过来，抽出嘴里的烟拧熄在床头桌上。魏无羡回头，一潭死水般的眼眸忽闪了一下，又立即黯淡下去：“我还以为是他呢。”

昊辰从背后绕过来坐下：“他不希望你变成这副样子。”

“飞机打捞上来了么？”

“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魏无羡将脸深深埋进膝盖里：“是我的错，没能跟上他……我甚至在昨天晚上梦见他出事，却无力阻止。”

“墨冰的脾气你应该最清楚。现在的你不是他所认识的魏无羡。”

魏无羡往后一倒，笑得很凄惨：“但他确是我认识的墨冰，很无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