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烟迷梦上古谣（138）

清晨，鸟鸣啾啾，初升的日光为青葱绿地，镀上一层淡金，空气清新，若是有人来到此处，一定会觉得这是个令人心旷神怡的早上。

但心中悲伤痛苦的话，就算身处天上仙境，也和地狱没什么差别。

草地上，面容憔悴的宁媗呆呆跪坐，眼神空洞，似乎失去灵魂一般。

在她身前，挖了个大约丈许长的坑穴，敖丙现在正躺在里面，神色安详，如果不是那毫无血色的苍白面容，真会以为他只是睡着了。

宁媗就这样怔怔地跪坐在敖丙的墓穴前，她昨夜献舞时，身着的绢织长衣沾满血迹，衣衫下摆处也尽被泥土沾污，却并没有换下。她纤细白嫩的双手因为机械地挖掘着泥土，十指鲜血淋漓，土泥与血污混杂，早已看不出那双柔荑本来面目。但宁媗却象完全感受不到疼痛似的，没做任何处理，即便昨夜所受的伤，也只是草草包扎，看起来根本不在乎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她所有的技艺，都是敖丙教授的：跳舞、唱歌、乐器、武艺、制药、还有烹饪和种花。自十四岁那年与敖丙初遇开始，从没有离开过他身边。在自己后半生的计划中，处处都有敖丙的存在。如今她的爱人去了，宁媗一时之间几乎完全失去了人生的目标，她根本无法想象，没有丙丙的日子，她该如何度过……

“我还能为你做什么呢……”喃喃自语着，宁媗俯下身去，用未曾沾染泥污的衣袖轻轻挥落沾在敖丙面上的尘土，“我迟早要和你一起去的。在这之前，告诉我，我还能做什么？”

敖丙当然不可能再作任何回答，宁媗愣愣地盯着爱人苍白的面容看了许久，微微笑了起来：

“你是最重信用的，答应别人的事，从没有失约过。我们一起这么多年，只有这一件委托之事还没有完成。我替你把它完成了吧……”

委托的人是谁，宁媗不知道；为什么要刺杀柏麟帝君，她也不知道；但敖丙的承诺，也就是她的承诺；丙丙是个重信的人，那自己就有义务替他完成未来得及的事情。

微微抬起头，宁媗紧盯着山坡出神，似乎是要穿透这遮挡视线的障碍，看清楚远处的天阙城。半晌后，她颌首叹息，用她曾经纤细柔美，而如今却是伤痕累累的右手伸入怀中，取出一柄细小的利刃，左手挽住长发，手中利刃在颈后一挥，原本长可及地的黑发便只余齐肩长度，剩下的部分已落在她的掌中。

宁媗再次取出一块丝帕，把截下的长发精心的包起，用丝带系好。动作间极为小心，似乎在包装一件精美的礼物。

将系好的长发放入敖丙半张的右手，轻柔地帮他握住。宁媗微笑起来：“丙丙，这一次去，我想很难再回到这里来。如果真的没法回来，就让这头发陪着你吧。”

放好长发，再次恋恋不舍地看了敖丙一眼。感觉到自己本以为已干涸的泪腺，又有泪水溢出，宁媗狠了狠心，转过身去，双手捧起掘出的泥土推下坑穴…………

时间慢慢地过去，这山际荒野人迹罕至，不觉日头偏西，已近黄昏。宁媗此时，似乎也恢复了往日的冷静与凛冽。她取出药箱中的各种丹药，开始有条不紊地清理手上、身上的伤口，以及如往常一样，准备各种武器、道具。

又清点了一遍随身物品，确定无误后，宁媗再次打开药箱，从底部的夹层中取出一个小小的黑色瓶子。

小瓶瓶身细长，瓶口刚能容下小指伸入。不知是何种材料所制，虽然轻小，却不透丝毫光亮，也无法确认瓶中所装的，是丹丸还是药液。

宁媗小心翼翼地拔开瓶塞，将左手小指伸入瓶内，稍留一会，又将小指抽出,举到眼前仔细观看。只见由左手小指直至手掌，皮肤之下、血脉流动之中，多了条细细的黑线。但只是眨眼工夫，黑线便渐渐淡去，踪迹全消。

将手掌拿在眼前，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宁媗将黑瓶放回药箱盖好。又将药箱放到自己换下的衣服物品之间，堆在一起。颇有些不舍地抚摸下药箱，随即掏出个火折子，一晃一扔，衣物与药箱顿时化为一团火焰。

这些物品中似乎还加了些奇异之物，焰火燃得猛烈，片刻之间，只余一堆灰烬。清风一吹，灰烬迎风而去，已不余半点痕迹。

满意地笑笑，宁媗站起身来，回首看向掩埋的新土处，眼鼻之间又觉一酸。

“丙丙，我走了。等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