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回忆（10）悸动

魔道族人的新聚集地是一个山间的小镇。公主的归来并没有被鲜花、歌舞和欢呼声所迎接，取而代之的是一双双恐惧而无神的眼睛，投来那深邃而幽怨的目光。后羿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当年，他轻拨弓弦，如此轻描淡写的动作却在魔道族人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这些在神明的灭族行动中侥幸逃脱的人们，永远无法忘记行刑那天漫天箭雨、血肉横飞的景象。

也许在马车上时嫦娥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魔道族人不会接受后羿，即使表面上接受，他们的内心也永远不会接受。为了让族人同意后羿留下，嫦娥完全放下了公主的身段，几乎是在央求她的子民们。想当年，她在自己的父亲面前都从没有显得这么卑微过，魔道族人哪还有不同意的道理，他们只得眉头紧锁地答应了。不过，后羿不能和嫦娥同居，他必须一个人住在一个破旧的小平房里，出门必须有专人陪同。

来到魔道族人聚集地的当晚，后羿听说隔天有两位族人要举行婚礼。为了不破坏婚礼的气氛，他决定把自己关在房间内，在婚礼结束前不出门见人，以免引起恐慌，而嫦娥作为公主，则受邀请在婚礼上为两个结婚的新人送去祝福、递送定情信物。

婚礼下午开始举办，晚宴一直持续到很晚。后羿在房间里简单吃了点东西，随后便开始拉弓打发时间。差不多快熬到了睡觉时间，后羿突然听到有人敲房间的窗户。他打开插销，一个纤细的身影便乘着窗外的微风飘了进来。

嫦娥“羿，想我了吧？”

嫦娥穿着魔道公主专属的衣服，顶着公主专属的发型，手里拿着一块在婚宴上拿的点心飞到后羿跟前，缓慢地飘进他的怀中，柔软的身躯轻轻靠在他的前胸，凝脂般的肌肤温柔地贴在他结实的胸肌上，那光滑又微凉触感立刻填满了后羿肌肉上的每一处棱角。

后羿“我还以为你已经睡了。”

后羿一整天没见到嫦娥，甚是想念。他轻轻搂着爱人的腰，抱着她走到床边坐下。

嫦娥“没有你陪我可睡不着。”

嫦娥把手里的点心递到后羿跟前。

嫦娥“我在婚宴上看到了你以前给我吃过的点心，要不要尝尝看？”

后羿接过嫦娥手里的点心，咬了一口，随着酥皮在齿间碎裂，甜腻的味道充斥了口腔，软糯的馅料入口即化，包裹着油滋滋的蛋黄滑进他的喉咙。

后羿“嗯，这个比我那天偷的做工要精细得多，味道不错。”

后羿想起那天他第一品尝月饼，那些偷来的地摊货又干又凉，除了做工粗糙以外，可能还混杂了一些苦涩的情绪。

嫦娥“这个点心叫月饼，是河洛的百姓在月圆时分吃的点心，因为这天月亮是圆的，月饼也是圆的，在月圆之夜吃月饼，象征着家人的团圆。”

嫦娥搂住后羿的脖子，把刚才族人给她的科普讲给后羿听。

后羿“月饼吗？那你和这个点心很有缘分啊。你的能力就来自于月亮。”

嫦娥“其实，这个月饼我也尝了，但我觉得，比你那天给我的差远了。”

嫦娥一直忘不了那天后羿偷来的月饼，那润滑的口感，那清甜的味道，似乎有什么甜蜜的东西跟着那粗制滥造的月饼一起被她吃下去了。

后羿“婚礼举办得顺利吗？”

后羿吃完月饼，坐在床上问嫦娥。

嫦娥“嗯……”

说到婚礼，嫦娥眼中有光芒闪动。

嫦娥“羿，以后，我们换一下称呼吧。”

她坐在后羿旁边。

后羿“怎么换？”

嫦娥“我叫你夫君，你叫我娘子吧。”

嫦娥说完，娇羞地低下头。

后羿“这是夫妻之间的称呼啊，我们还没……”

后羿的脸有些微红。

嫦娥“难道，你不打算娶我吗？”

嫦娥把下巴枕在了后羿肩膀上，额头轻轻碰触着他的脖子。

后羿“怎么会呢，我肯定会娶你。”

后羿在嫦娥额头上亲了一口。

后羿“而且只娶你一个。”

他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在当时的背景下，男人是可以娶多个妻子的。从他在魔道家族的村落旁烧草开始，这么长时间以来，嫦娥已经完全占据了他的心，她那柔枝嫩条般细腻的性格把他作为神职者时积攒下的戾气一点点抚平，让他体会到了这世界上战火与争端之外和谐宁静的美丽。把心腾出一点地方给其他人？后羿不可能做得到了，他内心每一个角落都早已被嫦娥的温柔充盈了。

嫦娥“我们早一点换称呼，以免到时候不习惯。”

嫦娥抬头深情地看着后羿，

嫦娥“羿，以后你就是我的夫君了。”

后羿“好的，娘子。”

后羿轻轻抚摸嫦娥的脸。

嫦娥“夫君……”

嫦娥刚一开口，眼泪就忍不住掉了下来，她扑在后羿怀里哭了。一年多以前，她一夜之间家破人亡，从公主变成了流浪的孤儿。而今天，她终于又找到了家的感觉，两个看似遥不可及的阶级走到了一起，亲手毁了她幸福的人，却给她带来了另一种幸福。

后羿搂着嫦娥，不停地抚摸着她的头，轻轻咬她的耳朵和脸蛋。帮助嫦娥找到剩余的族人，后羿的一大心结也终于解开了不少，虽然距离魔道家族重新振兴还有很艰辛的一段路要走，但至少他们已经有了好的开始。那些族人对他的恐惧和排斥让他意识到，身为魔道的嫦娥对自己的信任和依恋是多么来之不易。今后，他一定要毫无保留地把全部的爱留给他的爱人，坚决地守护她，即便需要以生命为代价也在所不辞。

嫦娥哭了一会，稍微平复了一下情绪。她擦了擦眼泪，拉着后羿的手站起来。

嫦娥“夫君，你在这个小屋里一整天了，我们出去玩一会吧。”

后羿“去……哪？”

后羿还没来得及反应，嫦娥就拉着他的手，从窗户飞了出去，带着他一起飞到了半空中。

后羿“啊，娘子！”后羿没想到嫦娥的法力有这么强，一时间吓了一跳。他虽为半神，但是并不会飞，一时间还有些恐高了。

嫦娥“夫君，抓紧我！”

嫦娥一边笑一边在呼呼的风声中对后羿喊。

嫦娥的皮肤太光滑了，一阵风刮过来，后羿不小心手一滑，直接从半空中掉了下去。就在他以为自己要摔成肉饼的时候，一团淡紫色的光接住了他。嫦娥从上面飞下来，环抱住他的腰，继续向前飞行。

嫦娥“夫君，别担心，我不会摔着你的。”

嫦娥吻了吻后羿的嘴唇，带着他朝小镇边上的山林飞去。

夏日夜晚的凉风从后羿耳边轻柔地拂过，带着嫦娥身上的芳香溜进他的鼻腔。后羿欣慰地看着面前搂着他的嫦娥，之前流浪时那紧缩的眉头和焦虑的神情已经完全从她精致的脸庞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幸福的笑容。现在，她终于不用再隐藏自己，可以自由自在地释放法力了。两人飞到了山林里一片草地上，有一条小溪从草地边流过，落地后，嫦娥拉着后羿的手在草坪上奔跑起来，让她赤裸的足底尽情和嫩草与淤泥亲密接触着，现在，她不用再担心外界那些危险的荆棘、水下的暗礁和隐藏在暗处的鹰鹫，在这里，没有什么能伤害到她了。两人一路沿着小溪下山，释放着他们心中积攒已久的压力，一直跑到两人满头大汗、气喘吁吁。来到一处宽敞的草地后，嫦娥停了下来，拉着后羿的手坐在了小溪边，把脚放进溪水里。

嫦娥“我今天在小镇上飞了一圈，熟悉了一下环境，这个地方和我以前的花园很像。”

嫦娥一边说，一边用月光之力召唤了一只白色的兔子。

后羿“这是……你的那只兔子？”

嫦娥“当然不是了，原来那只兔子早就死了。”

嫦娥抚摸着白兔光滑的皮毛。

嫦娥“这只是我的法力幻化成的。”

后羿“娘子，你的法力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啊。”

嫦娥“这一年多你出门的时候，我一个人怪寂寞的，就自己练练法术。我哪能一直让你照顾我呢？想对抗神明，我也要强大起来才行。”

嫦娥一边说，一边用脚撩着溪水。

后羿“娘子，这一年多让你受苦了。”

后羿轻轻抚摸着嫦娥的脸。一年多以前，嫦娥还是那个敏感、倔强又逆反的小公主，而现在，她已经成长为可以独当一面的法师。她本不该在这花一样的年纪承受如此大的痛苦、背负起复兴整个种族的重担，尽管内心还是个孩子，却被迫在一夜之间瞬间长大。她本应该每天都能享受像刚才那样无拘无束的奔跑，但现在这种快乐的时光却成了奢侈。

嫦娥“其实这一年是我最幸福的一年，夫君。”

嫦娥朝靠近后羿的方向挪了挪。在那被全族人的呵护包围的日子里，嫦娥从来没有像和后羿一起流浪时一样，如此清晰地感受到爱。月光下，两人深情地对视着，互相欣赏着，嫦娥玲珑剔透的五官，和后羿英气焕发的眉眼。澎拜的感情在两人心中涌动，酝酿片刻后，终于如潮水般奔涌而出。几乎是同时，嫦娥朝后羿怀里扑去，后羿也一把搂过嫦娥，两人的嘴唇闪电般地贴住了，如同两块磁石，自动精确地对准了位置。他们搂得很紧，好像嘴唇的接触完全不能充分表达他们对彼此的情感，要把心也贴在一起一样。

两人拥吻了一阵，因为呼吸困难不得不暂时松开了对方。嫦娥嘴边留着后羿的吻痕，她站起来，神秘兮兮地走到了溪水里。

嫦娥“夫君，这里比较宽敞，我们在这里对打练习一下吧。”

后羿“什么？”后羿对嫦娥这突如其来的要求有点懵逼。

后羿“哈哈，现在法力强了，可以欺负我了对吧？”

嫦娥“我不用法力，让着你。”

嫦娥朝后羿挤了挤眼睛。

后羿“那用什么？”

嫦娥“用水啊，看招！”

嫦娥说完，抬起脚撩起溪水，直接泼了后羿一脸。

后羿“好啊，你以为我不会射水箭吗？”

后羿抹了一把脸，随后双手捧起溪水反击。

嫦娥“嘻嘻，看你手长还是我腿长。”

嫦娥双脚并用，交替朝后羿撩水。后羿虽然力气大，但很快在水战中占了下风——原来嫦娥稍微悬浮了一点高度，这样不用保持平衡，两脚可以用更快的速度撩水。

嫦娥“水箭不疼啊。”

嫦娥一边撩水一边慢慢飞近后羿。她用法力造了个透明的护盾，后羿很难察觉，护盾把水流大部分都挡住了。

他的头发都快湿透了，后羿才发现嫦娥偷偷用法力“作弊”。弓箭手的反应和观察力还是相当强的，趁嫦娥又一次用脚朝他撩水，后羿伸手一把抓住了嫦娥的脚腕。

嫦娥“哎呀！”

嫦娥发觉不妙，急忙向后飞想要逃跑，但是后羿又把她拽了回来。

后羿“说好了不用法力，竟然作弊，没收作案工具！”

后羿笑着在嫦娥那只被抓住的脚的脚底挠了挠。

嫦娥“哈哈哈~夫君不要，我错了！”

嫦娥笑着坐在了溪水中，在水中扑腾着。后羿乘胜追击，跳到溪水中，双手并用，追着嫦娥两只上下挥动的脚丫挠。

嫦娥“哈哈哈，救命啊！”

嫦娥嬉笑着向后退，水花把她和后羿的衣服全打湿了。就在这时，那只兔子突然对着后羿的脸上撒了泡尿，一下子就把后羿的进攻打断了。

后羿“咳咳，进嘴了……”

后羿坐在水里，不停朝溪水里吐口水。嫦娥见兔子撒尿，急忙用法力把兔子弄没了。

嫦娥“呀，对不起，夫君……”

嫦娥走到后羿身边，用手捧起溪水给他洗脸。

嫦娥“我还不太能控制这只兔子的行动……可能它以为我遇到危险了吧。”

后羿看了看浑身湿透的嫦娥，她的纱衣都贴在了身上，银白色的头发也散乱了，白花花的大腿湿漉漉的，像一起流浪时刚淋完雨的样子似的，显得有些狼狈。后羿不禁有点心疼了，于是把自己的上衣脱下来，披到嫦娥身上。

后羿“娘子，别着凉了。”

嫦娥“没事，夫君，这里的天气暖和得很。”

嫦娥坐在岸边，整理着自己凌乱的头发。

后羿看着浑身湿漉漉的嫦娥，欣慰的微笑再次浮上了脸颊。一向害羞、内向的嫦娥今天竟然调皮了一把，主动跟他打闹，一改以往的文静寡言，展现出了年轻女孩的活力。这说明她内心的创伤已经被极大程度地修复了，找回了从前的快乐。

嫦娥“夫君，你看，月亮已经快要圆了，再过几天，应该就是月圆之夜。”

嫦娥整理完衣服，躺在小溪边的地上，让泥土吸收身上的水分，后羿也跟着躺在她身边。

嫦娥“我们家族是信奉月神的家族，小时候我以为月祭就是把我献祭给月亮，所以一直逃跑……后来才知道是让我接受月神的力量。”

嫦娥把胸前的玉佩拿在手上。

嫦娥“幸好祭司帮我把力量封存在了这里。”

后羿“我曾经听神明说，大陆上还有许多其他的魔道家族。”

后羿看着满天的星星。

后羿“他们分散在大陆各处，有不同的信仰。我想我们日后可以联合这些家族一起。”

嫦娥“不同魔道家族之间并不完全是盟友关系，也存在很多分歧。”

嫦娥若有所思地说。

嫦娥“想要与他们统一战线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躺在草坪上的时候，嫦娥胸口前的那个玉佩又开始在月色下微微发光。

后羿“你的玉佩，我能感觉到里面还有更多的力量。”

后羿看着那个神秘的首饰，

后羿“我当时只是射碎了外壳，如果完全碎掉，可能还会有成倍的力量爆发出来。”

嫦娥“嗯，但要是你当时射碎了它，可能我就已经被炸死了。”

嫦娥笑着看着后羿，

嫦娥“我的身体不知道能不能承受那么强的力量。”

后羿“幸好我那一箭力道和方向都恰到好处。”

后羿把嫦娥搂了过来。

后羿“要是稍微失误一点点……我亲爱的娘子啊，就再也见不到了。”

后羿和嫦娥躺在小溪边互相拥抱、亲吻着。他们已经太久没有这样可以尽情享受爱情的甜蜜的时间了，完全忘记现在已经是午夜，本来应该在躺床上的他们就这样在长满绿草的泥土上睡着了。当晚，魔道家族的人还以为后羿挟持了嫦娥跑掉了，急得几乎发疯，好在第二天一早两人满身是土地回到了小镇，族人这才放心。也就是从那天开始，他们对后羿的戒备之心也没那么重了，并且为嫦娥专门准备的房间换了一张大床，允许后羿和她睡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