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雨,没有云,没有太阳,人不行。
世界,被笼罩在层层套叠的灰雾中,窒息压抑取代了光辉万里,成了新的主调。
地球不再为人类所主宰,地球文明陷入了绝望的挣扎中。
大厦倾覆,墟烟四起,人类凭着一股可笑的,虚妄的希望,坚持苟延残喘着。
四足的外域种横行于人类旧时的聚集地,上海、旧金山、莫斯科……菱状的尾部时起时落,孜孜不倦地搜寻着人类幸存者。
这场战争开始的令人猝不及防。
统一的地球联邦涵盖了整个人类世界的版图,繁荣与恢宏刻印在这庞大政府的笼罩下。可腐败,垄断,官僚也从未停下前进的步伐。在遮羞布下,这政权已然千疮百孔。
人们的生活被财阀所垄断的产业完全控制,就业竞争依然激烈到令人发指,阶级分化的速度开始指数爆炸,福利制度正在逐渐崩塌,红色政党不断遭受打压。
纸醉金迷,醉生梦死,风花雪月,这是权贵与巨鳄们的日常
对于许多出身卑微的年轻人来说,雾来之前与来之后,差别并不大。
同样的暗无天日,同样的遥遥无期。
看不到希望,每日沉溺于谎言与无休止的劳作中,如溺水之人,在缺氧下逐渐麻木,一点点迈向若即若离的死亡。
即使【门】没开,祂们没来,这在享受中堕落的政权还是会逐渐溃散,就像一扇千疮百孔的铁门,一撞就破。
就在这种时候,【门】开了。
这些不知从何而来的外星物种,倒的确要往地球去,并住下来。
祂们同样属于文明,但在综合强度较人类略胜一筹。
在惊人的适应能力下,祂们快速实现了对地球环境的初步适应,并且出现了部分适应性进化,没有人知道这种情况发生是蓄谋已久还是突发随机,结局是人类联邦一败涂地。
用于镇压起义军的部队本身在数量少就大为不足,加之军政混乱,屡次失当指挥,政府总是朝令夕改,颁布一些与实际情况背道相驰的政策。
在面对铺天盖日的灰灵大军时,总是自乱阵脚,四处溃逃。全球多处战略城市皆尽失守。在这一系列重锤打击下,的确是将这些官僚政要敲醒了,只不过为时已晚罢了。
人类颓势尽显。
但,无论是怎样的时代,都不会缺少英雄。黑暗时代只是缺少伯乐,仅此而已。
联邦政府里也存在有志之士,只可惜孤军奋战,孤掌难鸣,无力回天。
在联邦政府崩溃前夕,民间自发的反抗组织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林林总总也不算少了。
他们虽然势单力薄,力量分散,但他们做得到脑满肠肥的统治阶层所无力企及之事。
1985年,夏拉文纳城郊狼鹰意志总基地
目不转睛地盯着帕伦快速移动的手。
“有几成把握能成功运转?”
对方比了一个“五”的手势。
“喔,倒也不错了。”
夏日的炎热在这灰雾的笼盖下已削弱大半,柏萨·塞尔瑞特斯捋了捋因长期修整而蓬乱的胡须,眼神里的光逐渐明显了。
“成了。”帕伦举起扳手,将最后一个螺母旋死,接上能源,这低矮的圆柱状装置顶部散发出点点光晕。表层虽然因为资源稀缺而看起来简陋了些,但其内核的构造可是由帕伦苦心琢磨了三个月打磨出的心血。
微笑着,将手指触向那小小的开关。
寂静。
一秒,两秒,在叹息发出之前,终于有动静了。
一声尖哑嘲哳的鸦鸣划破寂静,紧接着,成千上万的灰鸦嚎叫着惊起,这些被灰质污染的邪秽生物似乎感知到了莫大的威胁,四散飞逃,不安地盘旋于空中。
猛的清脆一响,似是玻璃破碎后的激荡,一震低弥的音浪暴散开来,带着死气的阴森草木也为之震颤,窸窸窣窣地,缕缕浓稠的灰色烟气带着驳杂诡异的斑点,汇聚,向上空攀升着。
一道强劲的光束从敦实的柱体装置中喷放而出,以迅烈非凡的气势直抵灰雾,宛若一只铁拳,凭着一股坚毅冲劲将沉重的灰雾硬生生撕开一个缺口。
耀眼的阳光迸射进来,柏萨的双眼因不适应而眯成了一条缝。
金色的光华普照在这方寸之地里,万物苏生
马上,他瞪圆了双目,毫不退缩,直视烈日。
因为这是太阳啊,阔别已久的万物之母。
太阳给地球带来能源,给文明的萌芽带来无限可能。
如今,沐浴在阳光之中,热泪止不住的淌。
帕伦此时依然不见了踪影,他纵身跃下地道,他要将这令人狂喜的消息传达给地堡中的每一个人。
这是人类第一次克服灰雾,虽然范围局限,能耗惊人,但是这是这是划时代的造物,标志着人类扭转局势的开始。
土地上的草皮逐渐恢复的绿意,柏萨安逸的躺倒在上面,从兜里摸出一块符石。
符石上的铭文蓝光闪烁不定,似若垂死挣扎时的回光返照。
蓝光映在他沧桑的面容上,使其增添了一分忧虑。
“可别死了……你没有资格死。”
坐起身,盘起腿,陷入冥想,开始占卜。
罗马城古斗兽场
一位年轻的男子盘膝坐在大斗兽场的中心。
将才从『神级废墟』中回归,疲惫与伤痛侵袭着他的神智。
一口污血,喷吐在身下古朴的砖石上,模糊之于破败,腥鲜之于凄凉,在暗切切的灰雾阴影下,显得分外妖异。
拉文纳的阳光,照射不到此处。他也还并未知晓那份欢愉。
这是他的24岁。充满着血气与活力的年纪,也是身体机能达到顶峰的年纪。
若是黄金时代,怕是已然于成功路上且行且歌了。
可是他的脸上毫无青春的稚气与蓬勃的朝气,取而代之的是肃穆与冷漠。
棱角分明的面容充分展示了罗马人的严谨,那种凌冽的气场衬托了他古典的俊颜,也使人望而却步。作为拉丁末裔,他的前半生是异常艰辛的。
五岁起,就被送入联邦特训营,接受全方位的训练。
童年即是尔虞我诈,生死较量,特训营的最终目的是培养出顶尖的间谍人才,守迅训者如何生存,也是必修课之一。
谎言,欺诈,阴谋阳算,弱肉强食。
刀与血,棋与局。
他顶住了压力,并且活了下来,那双黑洞洞的眸子总像是呆滞的,可若是细细观察,总是令人毛骨悚然,冷颤连连。
他成为了练不练历史上最优秀,也是最年轻的探员,无论是多么无法想象的任务他都能完美地完成。
他的名字被列为最高级机密,那头干练的银白短发赐给他一个代号:“雪灾”
[门]开后,他迅速脱离联邦控制,进入[废墟]磨炼自己,获取异能,组织有志之士抵抗外域种。
开始时,他仅19岁。
凝神,幻出命格之书,刚才的试炼令他的瓶颈终极然突破。
他要于此处,见证了罗马帝国辉煌时代的大斗兽场内,谱写出属于他的『升阶』之章。
『命格之书·《银刃的求索》』
全书散发着圣洁的银芒,在这光芒中,又透着刺穿万物的凌厉。
书体精致简约,封面横着一柄质朴锋然的短剑。虽是短剑,人们总是看不清它的全貌。
他面无表情地伸出手,掀起封面,映入眼帘的是扉页,
“纯粹的心,雪白的意念,执着的开路人。”
淡金色的花体字使得他的眸子也随之闪烁。
接下来的是五个章节
【初章·鸿破】
【第二章·长隐】
【第三章·归合】
【第四章·蛰伏】
【第五章·魂切】
命格之书的每一个章节,都承载着启扉者能力的相应的能力,其中的每个字,都是以曲折的个人经历所篆刻的。
是啊,一个章节短短百字,却承载着波澜壮阔的历程。
也许是酣畅淋漓的浴血奋战,也许是殚精竭虑的智斗。
每一段文字,都浓缩了一段艰辛旅程。每一页内容,都概括了一个复杂的故事。
如今,他即将书写这跨越阶层的第六章,触摸神的位面。
利索的从腰间抽出一个小瓶子,打开瓶塞,将瓶中乌亮的液体倒在自己命格之书上,青筋暴起,凝神用意志力书写着自己登阶的长梯。
再次睁眼,面对自己的是一个小女孩。
还是那双清澈到令人生愧的大眼睛,还是那带着些许疑惑与好奇的眼神。
还是那该死的绝对信任的表情。
他的嘴角抽了抽,踏上神级之阶,还是不得不面对心底的最深处,也是最薄弱之处。
这是他作为探员时,执行的最后一个任务,需要解决的最后一个目标。
公元1979年
初见时,是个没有月光的秋夜,微凉的晚风下,她站在垃圾堆中,与肮脏的废弃物相伴,蚊蝇毒菌为友。
浑身都是污垢与尘埃,那双湛蓝的大眼睛在昏黄的灯下却是那样的洁然,好似一汪晶晶莹透的冰湖,能够将时间一切污浊之物涤净。
他不知道,为什么要解决这么一个拾荒者,他想不明白,也不需要想明白。
利刃是不需要思考的,他便是上级的武器,所指便是挥击,没有犹疑,没有顾虑才是他的本分。
他站在她的面前,迟迟没有动手。
“先生,您需要买书吗?”她率先打破了凝固。
“行。”
“那请您跟我来。”
一高一矮的两道身影在垃圾站的灯光下越拉越长,走向一个破旧的平民窟。
若换做平时,他已然完成了任务,拂袖而去了,可今天他貌似并不着急。
“请您稍等!”小女孩快步奔入屋子,屋中传来阵阵模糊的咳嗽声,过了约莫半分钟,女孩再次走出来。一本白色封皮的书。
“很抱歉!妈妈在犯病的时候将剩余两本撕掉了,如今只剩下这本了,您看是否满意?”女孩脸上的歉意都快要溢出来,眼盯着地面,双手呈给面前这位陌生的大哥哥。
他接过来,轻轻吹掉封面上的灰尘,倒是一本装帧精良的书,书名为:
《华章》
粗略的翻动了几下,得知大致是一本小说。
“多少钱?”依然惜字如金,但眼角褪去了凄神寒骨的冷漠。
“先生,只需要三喀德。”
无声的叹息。
从兜里摸出一百卡德,塞进女孩的手心里。
小女孩异常不解,眸子闪烁着,内心似乎在进行激烈的斗争,最后头摇的跟拨浪鼓似地:
“先生,这只值三喀德。”小女孩竟然没有欣喜若狂,也没有不可置信,只是很认真地强调价格。
“无妨,你拿着罢。”蹲下身子,硬将钱币塞进小女孩的手里。
另一只手伸出,擦了擦她满是灰土的脸颊。
“其实你远不值这些,日有重升时,人无再少年。”
捧着书,转身离去,女孩站在原地,不再动弹。
毒素已然蔓延了全身,生命之花就此凋零。
他也终于尝到了眼泪的滋味。
这是前所未有的情绪,为什么,在抚摸她的脸时,心会疼呢?
如今,面前又是她,还是那双湛蓝的眸子。
“先生……”话音未落,她面前的男子已然移步于面前,俯下身子,擦干净她脸上的灰尘,在她的脸蛋上留下一个轻轻的吻,又揉了揉她可爱的小脑袋。
“书很好看,谢谢你。”
剑锋落下时,毫不犹豫。
占卜的结果令人不安,驱散装置的成功启动惊扰了附近的高位存在,图拉真远去突破,生死未卜,大本营缺乏顶层战力,情况异常凶险。
沟通感知能量,试图提醒最外围防线的哨兵,可惜,回应的是一片死寂。
糟了!
“全员战备!”迅速从拨云见日的喜悦里挣脱出来,他们所面临的,极有可能是一位神裔体灰灵。
土壤上快速生出大片狰狞的荆棘,一丛丛完全将地表覆盖,柏萨立即浮空,即使使用了镇静魔法,可丝丝冷汗还在逐渐往下渗。
本欲从地堡中钻出的人们又强行压低身子,停下了脚步。
来自高位面存在的威压……
发自生物本能的恐惧,仅能凭借个人意志力进行微弱的反抗。
“也许这一切都是笑话,生存的希望就是虚妄,人类苦心造出的城堡不过是祂们眼中的积木,不足入目。”刚爬上来的帕伦心中有些沮丧。面色也有些微发灰。
此时一个耳光,将有些神志不清的帕伦扇醒。
“你差点被感染了……”主修精神的柏萨及时阻止住帕伦的堕落。
荆棘丛开始生长,汇聚成一个成年男人轮廓,躯体扭曲又富有美感,赤红都瞳孔却不显狰狞。
灰原之灵【神裔体·潭荆·恩布尔斯】
“交出他的记忆,你们都可以活”指了指帕伦德脑袋,破空之语从四面八方回荡,荡入众人耳中。
“阁下……可否换我的脑袋?”必须要不择手段地保住帕伦,他的战略地位不言而喻。
下一刻,柏萨开始了剧烈的咳嗽,每咳一下都会吐出部分带血的荆刺。
“你没有资格讨价还价,要么他死,要么全部死,选一个吧。”
绝望感开始弥漫,人们在两难的抉择里犹豫着。
“给你们三秒,三……”
“二——”
“我选择你死。”
从远方传来一声震喝,随即银光乍现,一柄短剑骤然而至,利落的削下恩布尔斯的手臂。
下一个心跳间,白发青年随剑而至。
人们都能看到,他头上若隐若现的王冠雏形……
【第六章·泯剑】落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