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再醒来的时候，着实是吓了一跳。

记得昏过去前，我在三生殿放了一场大火——很大的火。

在桃子与桃红熟睡后，我为她二人做了一个结界，保他们安然无恙。

只是……

连累了一只小妖狐，好像叫子兮。彼时，我被他从浓烟大火中救出，已是奄奄一息，无力再为他做一层保障。其实最简单的办法，便是放开我。如此，他可极轻易地出那潋滟天的禁锢。傻孩子啊。

想起身，却又只觉浑身疼得厉害，连抬头都几近疼痛到窒息。于是无奈躺下，张大眼睛打量着周遭。

光线忽明忽暗，是烛火摇曳。看身边的装潢，应该是宫殿中的寝殿。身下是软榻，稍稍缓解了些痛楚。腹中空空，嘴中是药的苦味。

我这是……被救了吗？

那子兮怎么样？他也被救下了吗？他现在又在何处？

忽的，听见外面的动静，我下意识地问道：“谁？”

“婳婳！”少年激动的声音传来——竟是子兮。

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

先是庆幸，又是惊喜，再就是……猜到了我如今置身何处。

妖界。

那个我曾经，深恶痛绝的地方。

暗自思忖着，子兮已来到床前，关切地望着我，见我一言不发，神色木讷，一时也犯了难，以为我被烟呛得痴傻了。

“婳婳？”

“啊？”

我这才回神，有些嫌弃他怜悯的眼神，刻意避开，然后问道：“我为何会在此处？”

“那日潋滟天大火，你体力不济睡死过去。我怎么摇也摇不醒，急得哭了，泪落在地上时，顿觉周遭热气退散些。于是……”说至此，他的脸红得一塌糊涂。

我不禁好笑：“于是，你便大哭了一场？”

他捂住脸，点了点头，着实有几分可爱。就连本上神也心情大好，正欲伸手揉揉他的头，只是刚一抬头，刺骨疼痛便又随之而来，疼得我倒吸一口凉气。

“婳婳…”

“无妨。”我强装镇定，继续问道，“那你是如何带我出的潋滟天？”

那结界是天帝天后的手笔，要破除绝非易事，单凭子兮这几万年的修为根本做不到。

他却沉默了，也不敢对上我询问的目光，小声地道：“那人，不许我同你讲……”

脑海里闪过一个人，没有名字，没有模样，只记得他……是我名义上，血缘上的父亲——一只妖。

为什么想到他，而不是发明……我一时间也说不上来。就是下意识地，就是他。

“他说是我父亲？”

“啊？你怎么知道？”

“猜的。”

“那，那这就不算是我告诉你的了……”那日，三生殿的大火将那一片夷为了平地，子兮抱着我拼命撞向那结界，徒劳无果，他不愿留我独自一人，却又毫无办法。结界外，一道白光闪过，一白衣中年男子急急赶来，祭出了自己的妖丹，让子兮和我从结界中脱离。

“那他人呢？”

“折损了大半生的修为和半颗妖丹，回去闭关了。”

他是……妖。

妖……

为什么来救我，为什么当初不救阿娘，若他救了阿娘……若他救了，我便不会去潋滟天，发明不会上九重天，不必下凡历劫，不会遇到那个女子……

“啊——”我的心在痛…痛得窒息！痛到我都已顾不上身上的疼痛，仿佛心在被凌迟！在被放血！仿佛所有的酷刑都用上了，将我刚醒的双眸染得血红！

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不让我死在三生殿的大火里？！我活着只会徒增痛苦，为什么没有人懂？！

“婳……”

“滚啊！”我猛的坐起身，想推开子兮。他被我惊得下意识抱住我，满身的伤更痛了。

“放开我！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我咆哮着，冲他嘶吼，声泪俱下……最后，只剩下眼泪“啪嗒”地滚落到地上，一滴、两滴……他只是轻轻地抱着我，一句话也不说。

良久，我哭得累了，也想得累了，疲惫之意如潮水般涌来。

我听到他小心翼翼却又温柔极了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婳婳，是不是伤口疼了？累不累，要不要再睡一会儿？不用担心，我不走。”

六万年有余，还是第一次感受到一个人温暖的胸口。小时候发明会抱我，但从未清晰地听到她的心跳。此刻听着子兮胸腔里的声音，真的，平静下来。

“我好饿。”

“想吃什么，我备了药膳。”

“看看吧。”

他随即叫来十几个侍女，一人手中端了一道药膳，看起来都很精致。我好奇，他又不知我今日醒来，难道日日都备好这些饭菜吗？

“你不吃吗？”

“秀色可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