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要在虚假里活着

积雪未散，一片洁白的雪色中，女人眼眸明亮，她当然不及徐清涵明艳漂亮，可偏偏每一个表情都仿佛有深意。

她凑过来，眼中满是调侃甚至带着一部分幸灾乐祸，生动又俏皮。

顾一野看着她，定定地，一寸不移，他的目光不自觉地就被面前的女人吸引。

然而这些，秦舒都没有发觉，她领了老师的罚，停课三天，也差不多就到了系统解绑放她回原世界的日子。

她的任务被提前交结算，按照当初绑定时萝卜给的承诺，她回拥有健全的双腿，卡里也会一笔现金。

如今，也是时候该计划着调整状态回到原世界。

“你为什么会认识高遇逸？”

“不重要。”

秦舒无谓地耸肩，从高遇逸与徐清涵一同出现在她眼前的那一刻，她大概猜出来，两人嘴上不饶彼此，关系却好的不得了。

她才是被设计和耍了的那个人。

“兴许是你女朋友叫他来打探我呢。”

“打探你？”顾一野挑眉，许清涵为什么要打探秦舒，还派高遇逸去打探？

她不是说自己和秦舒不熟吗？像秦舒这样寡淡无趣的人，她怎么会上心？

眼见男人蹙眉，一脸疑惑的模样，秦舒也懒得解释，她要是告诉顾一野现在他所处的世界其实不过是系统管理局里万千位面中的其中一个。

而在另外一个位面，存在着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顾一野，而且原来的顾一野和秦舒相爱。

他的世界观会直接崩塌，从而陷入虚无主义的吧？

“上次，你回答我的问题，我不信。”

哦，上次从大地餐厅回通信学院，顾一野问秦舒，他们是不是曾经认识……甚至相爱过。

她回答，没有。

“你爱信不信。”

顾一野被噎住，总是提这一茬确实显得奇怪，追问也得不到结果，况且秦舒不是已经回答他了吗？

“你领了罚，现在打算做什么？”

“不知道。”

很好，很万能的回答，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顾一野被气笑了。

他看着女人面上笑意盈盈的表情，百分之一万地笃定她就是在逗他，并且他自己好像并不排斥这样。

他居然被她牵着鼻子走了？

“诶，你有兴趣去和我照一张相吗？”

顾一野的身影依旧昂扬端正，几根轻扬的发丝在她视线中晃动，虽然只是面皮一样，但她和顾一野还没有过合照，他给她买过裙子、糖葫芦、棒冰……可他们还没有一张合照。

人的记忆力是有限的，尽管总是喜欢用永远作承诺，但是，战争带来的伤痛可以被时间抚平，难保她有一天记忆模糊，想不起顾一野具体的模样。

突兀奇怪且风马牛不相及的一个邀请。

但是顾一野鬼使神差地点头答应了，好似他拒绝，一些东西就会当着他的面破碎。

他领路带着秦舒到一家照相馆，师傅和他是熟人，一进门两人就热情地寒暄，秦舒跟在身后四处端详，她发现橱窗里有一张小小的黑白照片。

“诶，姑娘眼神真好，这个还是小野刚回北京的时候来我这照的。小伙子长得帅气，被我当优秀作品放进橱窗里了。”

秦舒的嘴角带着浅浅的弧度，和她刚到位面时系统给她的两本书里夹着的那张黑白照片一模一样。

照片里的顾一野笑得那样好看。

她的声音微微颤抖，“就按照这样拍，一模一样，要把他拍的一模一样。”

她的激动与失态，还有语气中的希冀热切通通都被善于观察的顾一野记下来，一模一样的照片？一模一样？

他没有声张，沉默着配合照相师和秦舒调整细节，直到自己和照片上的自己近乎一致。

“诶，你笑一下，像那张照片里一样。”

身旁的女人催促，顾一野侧过脸去，看见女人不断调整表情，露出幸福甜腻的笑容，从他见到她以来，秦舒要么呆滞，要么嘲弄，要么神秘地微笑。

哪里有把嘴角咧得那么大的时候？

“你喜欢的人是不是和我长得一模一样，连名字也一样？”

秦舒脸上的笑容僵住，就在顾一野开口的瞬间，令她惊愕的不仅仅是他洞悉真相，更是离他们几米开外的照相师定住了，物理意义上的定住。

她看见，照相馆的一角有黑色跳动的色块闪过。

像是电脑屏幕出现故障时的反应，耳边顾一野还在平静地诉说。

“那天我问你，我们是不是认识，你矢口否认。后来我去问了徐清涵。”

“你知道她怎么说吗？”

“她什么也没说，可脸上的表情一瞬间变得很难看，后来我又去找了她第二次。”

“我听到了……”

“位面。”

“她说，为什么换了一个位面，她还是拿不下我。”

视线中照相馆的一角全部黑掉，秦舒回过神来，连忙打断顾一野，“你别说了！不！你现在脑子里也什么都不许想！”

顾一野笑了，无奈道:“你这人真蛮横。第一次见你，你把我当成自己爱人撩拨，发现我不是他之后又叫我滚，哪有你这样翻脸这么快的人啊。”

“几次三番逗我，最后又说从不认识我，你知道我把真相弄懂花了多少时间吗？”

他悠哉悠哉仿佛什么都不在意地说着，秦舒眼见面前的画面黑掉了一半，一半鲜艳一半黑沉，她意识到这个位面马上要崩掉了。

“你别说了！说不定系统有什么防御机制，很快就能修复，再这样说下去……”

“说下去会怎样？”

男人眉眼清俊，满满的都是笑意，那笑意中藏着看破真相的释怀与悲凉，“我会消失吗？像你的爱人一样？”

秦舒的眼眶渐渐泛红，虽然她对这个位面的顾一野没有过多感情，甚至一度认为他的存在是对她爱的顾一野的玷污，可这也不代表她乐意看着他在自己面前消失。

“哭什么？我又不是你的爱人。”

他抬手拂去女人脸庞上的眼泪，哭笑不得，“哦，忘了，你的爱人也是这么消失的，长相相同难免区分不清对吧？”

秦舒的眼泪不要钱似的流个不停，画面又黑了一部分，她焦急万分又束手无策。

“你别替我着急，听我把剩下的话说完行不行？我时间不多了。”

“……”

“有一天我忽然发现我是为了一个人而存在的，我的存在似乎仅仅只是为了靠近她，被她吸引，我总是为她做一些违背自己原则的事情。”

“她说，我很爱她，她很感动。”

“可是军人是最需要遵守原则的人。慢慢的，我好像不知道怎么去当一个军人了。”

“我从小的梦想就是当军人，为了报效国家，让军队更加机智。”

“可是我居然忘记了该怎么去成为一名优秀的军人。”

“我不需要努力，就可以在比赛中拔得头筹，就像是身上自带的一些特质。”

“然后我遇到更奇怪的事情，我遇到一个很奇怪的女人，她总是用那种悲伤克制的眼神看着我，她戏弄我，很多次。”

“可我有些喜欢她。”

“因为喜欢她，我发现我不必再围着一个女人转了，我的意识一点一点回笼，一点一点展现出自己该有的军事水平。”

“直到……我看破这个世界的真相。”

“真相是假。”

“那个总是眼神凄苦地看着我的女人，是因为把我当成了她上个位面的爱人，我所在的这个世界是假的，是上一个位面恩怨的延续。”

顾一野生的英俊高大，宽肩窄腰，很有性张力的身材与长相，此刻双眼噙着晶莹的泪水，位面崩坏，他的身体也从脚尖开始变得透明。

像是一阵风，马上就要消失。

“可我不要在虚假里活着。”

“秦舒，我宁可消失。”

“我也不要这样活着。”